年少的似水流年，有时候胜似一场光影婆娑的影片，足以让整个世界一起雀跃和失眠。

1
择校生周嘉年和以全市第二名的成绩被录取的我同在S中，我们一拍即合，都觉得寝室太不清净而去校外租房子。
来到这里的时候我们的默契发挥了作用。那么高的楼层，伸出手，就仿佛可摘到星辰。
于是如果你此刻路过葵花街，便能看到两个少年坐在阳台上，有半流质的风吹过，很暧昧的气氛，周嘉年坐在我左边哼唱《如果的事》。
夏天清晨五六点，我都会按时醒来，然后裹着衬衣爬到顶楼，坐在天台上，看着天光一点一点亮起。
暗夜里我感觉周嘉年的头就要往我肩膀靠下来，我突然很扫兴地像金庸小说里的郭靖一样举起“降龙十八掌”：嘉年！你确定你很清醒？！
“做什么啊，我困了嘛！回屋睡觉去了。”他嗫嚅道。
我跟在身后，看他眼底的星辰渐次黯淡，却也只有对着他投射在地上的背影用脚画圈圈的份儿。这里不是香港台湾，不会发生你站在简陋阳台上唱歌就有星探挖走一炮而红的神话。
极度郁闷，我的手不由自主就伸去掏周嘉年的香烟，打开烟盒却发现他的烟支上全用极细的钢笔打竖写着乔小乔的名字，一根一个。我当时那副闭着眼睛很接近就义英雄的模样就化掉了，变成头顶一条条黑线：“我晕，周嘉年这么讨厌乔小乔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了吧！连抽烟都想着把她烧成灰！那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记仇了！”
我快要裂了。

2
我心底明白，是周嘉年的正义感促成他对乔小乔的不满。
彼时的乔小乔，拉帮结派，张扬跋扈。她左耳上打了一排血珊瑚珠耳钉，胸前的珠串项链一路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黑色衣服上有肆意的涂鸦，行为张扬放肆，是出了名的不良少女。按照周嘉年的话来说就是道德败坏。
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我们的生命线会跟乔小乔有交集。她毫无预言地闯入，以一把刀的尖利姿态，横亘在我们之间。
月考的时候我无比郁闷地滑到了三名之外。放学的时候周嘉年有篮球比赛先走了，而一米七的我只善于踢足球。一个人登上教学楼顶的时候我无比自豪，仿佛登上的是埃菲尔铁塔。那是因为学校明令禁止，不能在此逗留。
眼前蓦地出现一个女生。蹲在墙角把玩一株植物。
风一层层将她的发丝打开，那些微蓝柔韧的发丝就如同海水一样在风里聒躁不安的流淌。安静而躁热。
是看起来毛茸茸的，却无比坚硬的仙人球。现在完全长成了一株仙人掌。背影很柔弱，但是抬起头来却给人“我就是一株仙人掌，谁靠近我，我就狠狠地刺痛谁”的感觉。
我邀请她去我们合租的房子玩，周嘉年看着我们俩肩并肩走在落日的余晖里，嘴巴张得鼓鼓的。
乔小乔指着他说：“你要是把你的口水流到我漂亮的脸蛋上，你就死定了!”
他懒洋洋地扫视她一眼：“这用你操心，你以为别人都像你那样花痴啊。你这辈子就这样了，我算看出来了！”

3
这个介于南北方之间的城市没有秋天，S中的学生换下短袖衬衫的领带和夏季制服的裙摆，冬天的风就呼啦啦吹响了。操场上的积雪未融化完，又被凝固。
乔小乔，什么时候我们变得这么有默契？游乐场超市的电梯上，我们同时用右脚踏上同一格阶梯。超市三楼是百草园餐厅，我们还异口同声叫了茉莉花茶和铁板饭。是的，我精确到0。1秒。吵吵闹闹习惯了，针锋相对到尽头了，这是不是大人们所说的物极必反？
快放寒假的时候，她无视周嘉年对她的反感，跑来我面前晃啊：“苏翼城，咱们去溜冰吧！”
周嘉年趁着她换溜冰鞋的时候向我挑挑眉：“人家都有男朋友的人了，你还让她纠缠不清的，又不是什么‘极品’！”
那个有寒气的下午我们三个玩得大汗淋漓。我不知从哪里来的那么多气力，更是发泄式地玩到像刚从蒸笼里面跳出来的小笼包似的。
忽然在弄堂的巷子口有几个留着长发吹着口哨的青年把我们截下。对方高大的身影如一场朝雾，兜头笼罩下来。
“你爸欠的钱尽快还上！不然由有你好看！”其中一个穿黑色马甲的青年把烟头扔在地上，右脚不忘踩上去磨碎。
“爷我好久没有活动活动筋骨了，想玩一把是吧！”周嘉年很有气魄地把拳头压得格格响，转过头极轻的声音对我严肃地说，快带这个败类走！
冬日傍晚里的阳光很稀薄，淡到我看不清他的侧脸。这我才发现他已经长得比我高出许多，平视的时候我只能看到他凸出的喉结，和下巴上一层新长出的青须。
我承认我是个在紧急关头便没了主见的乖乖虎，倒是乔小乔很果毅地拉着我跑开。挂在背包上的帽子掉了。我说这样好么？她说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这三脚猫功夫就免了吧，我们在那里只会妨碍他的发挥，放不开手脚！
忽然乔小乔挣脱我的手，大叫“警察来了警察来了！”，一阵警笛响起的时候，那群小混混被吓得东奔西走，鸟兽般离散。
突然想到了什么的她，从包里掏出MP4，把声音调到最大，里面是一段黑帮电影警车赶赴现场的配乐，因此有了上面那一戏剧性的一幕。
喊到后来嗓子都哑了。看到那群混混跑远后，乔小乔也像虚脱了全身的气力，颓然地靠在墙壁上，然后跌跌撞撞流着眼泪跑开了。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桀骜孤清的乔小乔也有掉眼泪的时候，原来这个年纪的我们好多人心中的安全感比零用钱还要匮乏。

4
看着身边的人负伤一场，终于相信，白晃晃的吊针和床单，是我们一生用无法逃离的噩梦。任何待遇，都不如健康来得宝贵。很多个日子之后面对乔小乔的时候我才明白，有谁不希望生活通明洁净，波澜不惊。
然而于安详面容下，每个人都有不能言说的隐秘疼痛，揭不得。
小心地擦拭着周嘉年额角的伤口，我低低地问：“疼吗？”。周嘉年的手臂似乎也被包扎过了，隐隐的红晕沁渗在白纱布上，一看过去就扎到我的眼。
“哼，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飞妹！该给我剥香蕉皮的是你这个肇事者！”那时侯周嘉年义愤填膺。虽然脸部被层层白纱布包裹住，但是他眼睛露出来的杀气还是足以逼迫我把手头的香蕉递给撅着嘴巴的乔小乔的。乔小乔接过来一阵妩媚的笑，我来我来，那样他才能吃得有滋有味！
我识趣地悄悄移步推开了。
病房的门。身后的周嘉年还在说，早知道就不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