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为那一场盛世烟雨断了牵挂。烽烟落起，江湖沉浮；繁华凋零，山河永寂。
——题记

大唐天宝年间，政通人和，天下承平。但开元之治后期，长期励精图治的唐玄宗渐渐有了怠政之意，沉湎于声色犬马之中。此时奸佞李林甫、杨国忠专权，朝政腐败，蟊贼当道；又有三镇节度使安禄山雄霸一方，尾大不掉。天宝十四年（755），安禄山与史思明集结十五万军队在范阳起兵谋反，“安史之乱”于焉揭幕。　
　
楔子
当我醒来的时候，战火烧遍了整个城市，一直蔓延到远方的地平线。
无数披坚执锐的战士在苍茫的旷野间呐喊、厮杀。沾满鲜血的战刀滑过幽凉的月光，成百上千的生命在须臾间灰飞烟灭；血液在横陈的尸体间扩散蔓延，宛若洛阳的牡丹一样盛放；伤痕累累的牲畜浑身是火，在人群间横冲直撞……
哀鸿遍野，生灵涂炭。
黑夜，似乎无边无际；杀戮，仿佛没有尽头。
俄顷，我的视线陷入一片黑暗。最后残存的意识里，我听到了妇孺的哭泣声，燃烧的爆裂声和屋舍的倒塌声沸盈全城。
……

壹、长安雪
我挣扎了一下，梦醒了，身上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这个梦魇这些天来一直在缠绕着我，那些记忆里的画面也始终萦绕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睁开眼，恍惚中忘记了身在何方。清晨的阳光穿过窗棂的罅隙丝丝缕缕纷纷扬扬地透进来，绕过我的指尖，宛若金粉一般华丽。推开窗子，远处的游船画舫舞榭歌台映入眼帘，霞光笼罩着的街道上店铺林立车水马龙，一派歌舞升平纸醉金迷的奢靡景象。
这才恍然忆起，这里是位于长安天街的盛世客栈，我来到这里已经几个月了。盛世客栈是全长安最大的客栈，在此把酒临风凭栏远眺便可饱览全城胜景，故为万千骚人才子所出入往来、流连驻足、挥毫泼墨、各领风骚之地，热闹非凡。
我走下楼，向花枝招展笑靥盈盈的胡姬点了一坛血饮酒、几色下酒菜，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自酌自饮起来。全长安只有盛世客栈才有这种血饮酒，此酒紫红如血，亮赛残阳，入口苦涩，入喉辛辣，饮之如对豪杰，令人热血沸腾，豪气冲天；更绝的是，如果把血饮酒涂在兵器上，那么这种液体便会汇聚在兵刃处，宛若鲜血一般。全长安大大小小的客栈都不惜一切代价欲求血饮酒的配方而不可得，这更增添了血饮酒的神秘性，也是盛世客栈得以长盛不衰的原因之一。
我向柜台的方向瞥了一眼，此时老板娘正在那里招呼客人。只见她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盘，眼似水杏，不施脂粉而又天生丽质，十足一个美人胚子。听这里的人说，她叫雪如云，家父早逝，所以年方二八便接管了盛世客栈。几年下来，她不仅将客栈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生意比之先前反倒兴盛了不少，他自己也成了长安城里无数男人的心头梦幻。但无论别人对她怎样百般追求，她就是不为所动。故此长安城内流传着一句话：要想博得盛世客栈雪如云一笑，除非潘岳再世，相如复生。
转眼间窗外便下起了雪，看样子还有愈演愈烈之势，这让我想起了我的家乡。我离开的那一年，那里破天荒地下了一次雪，而且一下就是半年，更别说剩下的半年都在下冰雹了。
离开家乡已经几个月了，不知那里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正当我望着窗外纷扬的落雪出神之际，忽听得身后一个清秀的声音说道：“前面那位小哥的酒钱，算在我的身上。”
我回过头，颔首一笑，一个峨冠高帽的人也在看着我。只见他青衫磊落，肤白胜雪，朱唇皓齿，眉目清癯。
我走过去向他一抱拳，说道：“敢问仁兄尊姓大名？”
“在下月清衫。”他起身向我作揖，动作儒雅中透着大气。
我莞尔，“哦？阁下就是那个刀枪剑戟斧钺勾叉琴棋书画吃喝嫖赌样样皆精的月清衫？”
“呵呵，过奖了，”他的嘴角分明抽动了一下，但为了保持形象，还是将肌肉的扩张程度控制在了正常的范围。“还未请教？”
我说：“我叫风潇潇，幸会幸会！”
他一听马上来了劲：“哦？阁下就是那个初出茅庐天生神力正义凛然无所畏惧的风潇潇？久仰久仰！”
我大惊：“怎么？我来到长安才几个月，竟然就这么有名了？”
他喝下了一口血饮，说道：“兄台过谦了。你在长安的这几个月里，已经轰轰烈烈地救下了三个被调戏的良家妇女、洗劫了两家豪门大户，还接济了五户穷苦百姓。现在城里那些纨绔子弟、达官显贵们都恨不得将阁下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呢~”
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背书似地说：“月清衫，为人风流倜傥，来去无踪，善使横笛和折扇，故江湖人称‘扇笛书生’。用笛可发射银针，百发百中；用扇可一击封喉，从未失手。据说这扇子的扇页为王右军的行书真迹，价值连城，但无人有幸睹其寸纸。因为此扇一开，人头落地；而扇骨则是普通木材所制，身经百战，竟无人可以损其分毫。”
我刚说完，他便粲然一笑，曰：“看来你没见过什么世面，《武林绘》之类的杂志倒是看了不少。不过我以前辈的身份奉劝你：江湖上的奇闻轶事，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如若尽信，不如不信。”他打开扇子，一张白纸出现在我的眼前，上面一个字也没有。他旋即说道：“而且，这把扇子的扇骨也是上等玄铁所制，但至今没有人知道。因为知道这把扇子的这两个秘密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
“那么我现在知道了这两个秘密，你为何不杀我？”我问。
“因为你是第一个知道了我是月清衫，还敢这样跟我说话的人。”他答。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时不时有几片飘进来，又很快融化。
我们相视。少顷，同时朗声大笑。
此刻我感到壮怀激烈挥斥方遒。于是端起酒杯对他说：“来！请尽此爵！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他回道：“花门楼前见秋草，岂能贫贱相看老！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
我又说：“三川北虏乱如麻，四海南奔似永嘉。但用东山谢安石，为君谈笑静胡沙！”
这时他不说话了，只是冷冷地看着窗外的世界，眼中闪烁着某种我读不懂的东西。
我也循着他的目光向外望去。
——窗外，雪纷纷，路漫漫。

贰、花舞洛阳
天宝十四年（755）十二月，叛军攻取洛阳，大唐李姓王朝渐渐笼罩在前所未有的危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