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胖娃娃
冬德萨拉,是蒙古族语,意思是“白色的山谷”。可能因为这里一年四季落雪结冰,到处白茫茫、银濛濛的缘故,当地人才给他起了这个与死有点联系的名字。我一走进军营,就住在这个山谷里修铁路,而且一修就是十年,为的
冬德萨拉,是蒙古族语,意思是“白色的山谷”。可能因为这里一年四季落雪结冰,到处白茫茫、银濛濛的缘故,当地人才给他起了这个与死有点联系的名字。我一走进军营,就住在这个山谷里修铁路,而且一修就是十年,为的是把这里的死白变成活绿。现在,虽然离开那里也快十年了,但“山谷”却不肯离我而去。常做些关于冬德萨拉的梦,而且这些梦常常重复。梦也会重复么?我感到奇怪,便在一个叫弗罗伊德的洋人写的《梦的解析》中找答案。几经啃嚼,不明其解,也就不甚了了。一日,忽有一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的血汁中激荡着山谷的岚雾和籁响,教我如何不想她?
大彻大悟,长梦方醒!
于是,便试着弄些关于冬德萨拉的文字,编辑先生见我忠厚,把那些极认真地蝇头小楷批阅几回,增删一番,尔后印成铅字,广为散发。这下,我便来了劲头。一有闲暇,便枯坐案头,抓耳挠腮,走进“山谷”,去会我久违了的一切。于是,冬德萨拉,这个人迹罕至的不毛之地,便印上了很多朋友心上的地图。
今天进“山谷”要会的是三个中年军官,他们是胖娃娃、阿尔巴、一枝花。当然,这是他们的外号。其实,他们的尊姓大名也极响亮,作者暂不写出,不过是想耍点小聪明,哗众取宠罢了。
这三个人,由于命运的安排,今天已天各一方,各自找到了自己满意的归宿。我目前已到了他们当年的年龄。当我以一个丈夫、一个父亲、一个肩上有了家庭和事业的双重担子的身份和感情,来体味他们当年的心态、情感时,我才理解了他们在当时,我不能理解的东西。有人说,时间和距离是认识人生、体察社会的最好老师,尔今,我极力推崇这个观点,我觉得这是智者的箴言。
胖娃娃
“胖娃娃”姓黄,单名一个晴字,四川涪陵人氏,祖上是纤夫出身。“川江号子”说不定最先是从他祖师爷的喉咙里吼出来的。黄晴是一连的指导员。
我当兵刚满一年,就被曾在国民党军队里吃过粮、后来又倒了戈的营教导员刘拉栓认为有“才学”而从连文化教导提拔到营部,当了代理书记。(在部队,秘书的角色在连队叫文书,在营部叫书记)
工作上的原因,我与全营的干部慢慢熟悉了;爱好文学的原因,我与黄晴更打得火热。他能作诗,尤其擅长写对联,每到逢年过节,一连总是飞红挂绿。什么“不畏边疆千般苦,只为天山百花香”;什么“心香一瓣祭群山,忠魂万缕奠长天”;什么“佳节佳人省亲来,春风春雨送冬归”等等。遇上哪位老战士在连队完婚,他还隐隐晦晦地来几联带色的,燎得那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们直着嗓子、跳着蹶子乱嚷嚷。
我最佩服他这“一刷子”,一有空就往一连跑,听他摆麻辣味很浓的龙门阵,学他那比我高得多的“才学”。时间长了,厮混熟了,说话也就随便了。一日,我嘲笑他说,汉语言文字浩如烟海,你为什么要取一个中药的名字?他听罢,脸上突然绷出一片高古的气象,撇开他那薄薄的嘴唇,摇头晃脑,引经据典,好不高深。
“晴者,朗也;朗者,广阔也;广阔者,辽远而深邃、博大而恢宏也。雨果说,雨果,你知道吗?法国大作家,冉?阿让的父亲。”
他卖弄地一笑,接着道:“雨果说,世界上最广阔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广阔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广阔的是人心。请注意,人心最广阔。我们再回过头反证:广阔即为朗,朗即为晴,我姓黄,黄是中国的国色,不是吗?黄帝、黄河、黄土、黄米,其黄无处不在。黄与晴结合,构成我的名字,其意蕴、其深意、其艺术性、哲理性、社会性,难道不令你肃然起敬么?”
他这一番顺证、反证的推论,牵着我的心,忽儿天空,忽儿海洋,忽儿国外,忽儿本土,好不颤颤兢兢,教我似有所悟,又似有所懞。
他既然有“胖娃娃”的浑号,就不能不交代他的“胖”。
其实,叫他“胖娃娃”,是人们对他的戏谑。他实在瘦得可怜。瘦得让人怀疑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怀疑人民军队的供给制是否可靠。世上形容人瘦的妙语诤言不可胜数,但对他这种瘦似乎还不能尽其瘦,我只好顺手拈来几则小例,以表其瘦。
例一:一夏日午休时间,一群蚊蝇云集他身边,盘桓飞旋,营嗡一片,却不见俯冲啄肉吮血。几经碰头商议,终怅然散去。何也?无立喙刺之肌肉也!
例二:天山深处的冬德萨拉多风,且紫外线强烈,人的皮肤极易皲裂。为此,人人都备有护肤膏之类。别人买一普通瓶装的膏泽,搽用月余即可告罄,而他购得一瓶,短则半年,长则八月,格外耐用。何也?涂抹面积狭窄也。
例三:说到他的瘦,他自幼一番宏论:“瘦是清廉的表现。瘦竹千竿斜,清韵万里传。竹子瘦,瘦得清雅、风流。瘦松千年立,傲骨万世颂。青松瘦,瘦得苍劲、刚正。满脑肥肠就好么?大腹便便就美么?一身疲软的肥肉就利索吗?真是的!瘦了敌人,轻便了人民。哈哈哈”
例四……
下来,我再从自己的记忆中随手拣几桩能体现他性格特征的事情写写。也许通过读这些故事,能使读者像哲学家一样,思考一些严肃的问题。
故事之一发生在一九七六年的春天。
内地的春节过后,万木萌芽,而边疆、特别是冬德萨拉仍在银装素裹中。时令的更替对这里的生态不起什么明显的作用。从政治气候上来说,那更是一个春寒料峭的季节。
三月初的一天上午,我正在整理文件,团政治处书记来电话说,师团联合工作组要来我们一营搞一个“反击右倾翻案风”的教育试点,要营党委选一个连队,并做好接待准备工作。
我赶忙把上级的指示及时向刘教导员作了汇报。他挠挠满是肉褶的后颈,又猛一拍脑门,说:“就到一连吧,胖娃娃最喜欢搞这些事。”
我又赶忙打电话把刘教导员的指示告诉黄晴,我只觉得他在电话里惊喜得跳了起来:“咯老子是不是哟?莫扯筋哟?……好好好!欢迎欢迎!”咔,电话就断了。
师团工作组很快就进驻了一连。我作为既是营部委派的照顾工作组成员衣食住行的公务员,又是一旦经验材料总结出来后,抄写誊清业务员的双重身份,也随工作组到了一连。
“胖娃娃”的表面工作做得极排场,七字句、九字句的欢迎词满墙飞。“师团首长厚爱深,我连干战须奋进”、“抓革命永记基本路线,促生产全力建设边疆”、“上级领导临莅指导,全连干战再建新功”……
走进营院,一阵节日的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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