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不停地说，口型快速地切换着，脸上眉飞色舞，我看到从你身上蹦出来的那些热烈的分子原子蹿进了夏日的阳光中，笑闹的声音逐渐消失。我难得地困了，闭上眼睛，在沙发上躺着没几秒便睡了过去。梦里你还在喋喋不休，我不是不喜欢看你如此快乐，只是不喜欢在应该安静的时候因礼貌无法阻断的聒噪。
我醒来的时候你已经离开了，在书桌上留下一张纸条。我瞥见上面画了一个无奈的表情，没有一字一句。你习惯用嘴巴表达，而我已经很久没体会过口若悬河的酣畅。我躺在沙发上发呆，意识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米色的窗帘被落日余晖镀上一层怀旧的颜色，外面没有吹风，连树叶都安静得像睡了过去。小时候奶奶说，夜深人静的晚上所有的植物都会悄悄说话，把一天的快乐悲伤全都告诉别的植物，然后翌日清晨它们已经忘了昨日发生的，所以对于植物来说，它们的每一天都是全新的。那个时候，奶奶还不算太老，她有很多智慧，应该是时间和岁月赐予的。她说：你也要像一棵植物一样去生活。
你知道，我学会了植物们的沉默不语，却始终不懂得如何去对着别的人表达或倾诉。而你，近似一棵夜晚的植物，就连白天都在倾吐好多好多的话。我们如此不同，我们都没有一棵植物活得优雅。而如此不同的我们，却也如此相互理解，你不会真正在乎我有没有在听，我不会担心你介意我没有做一个好的倾听者。我们两人却也可以成为一棵完整的植物。
夏天变得很热的时候，我去家附近的湖里游泳，发现水草已经长得好长，它们在水里随着波浪摇曳，身上滑溜溜的让人握不住。你可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常常大把大把地把它们扯回家喂牲畜或家禽，我们从那时候就已经懂得为家里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你那时候真是调皮啊，总在水里玩得很疯，扎个猛子一口气便游出好远，玩累了上岸趴在小石头上晒干身子，没几天便整个人都黑黢黢的了。现在的你和小时候一样，总是只愿做快乐的事情的，你也总是那么发自内心地快乐着。多少人因为压力和种种原因活得像一尊僵硬的蜡像，你的表情却永远那么与众不同，好小孩，这真是你的福祉。
昨晚闷得慌，我一个人想要出门走走，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和车辆很多，路灯像无数长大了的向日葵，蚊虫围着昏黄的灯光在行道树的梢头飞舞，好像是迷了眼而显得惊慌失措一般。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我总是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明明不赶着去哪里也不急着去做什么，可还是慢不下来。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有双眼睛在你看不到的地方盯着你，没有恶意，却让你没法不去在意，以致连走路这个简单的动作都要变得生硬了。你知道吗？一个人闲荡的时候，我也不知道具体该往哪里走啊，这真有些难为情。昨晚我又钻进了书店，里面很闷，我待了半个钟头就离开了。现在喜欢在网上购书，价格和种类都比较能满足我。你知道的，我看书的速度其实很慢，那次我们俩一起看的那本书，每翻一页你都要等我好久，而我一度怀疑你是故意的。因为没过几天当我问起你书里主人翁的名字时你竟然想不起了，为此我嘲笑了你好久。很多人在过程里投入，只是为了让结果更持久。而你那样简单的走过，也未必不是好事。
天气越来越热，却迟迟不见下雨，我在居高不下的气温里萎靡不振，风扇吹得人眼睛干涩，知了貌似也被热死了，这个夏天还没听见它叫过呢。在祈雨的心情中我无端想起高考后那个夏天在院子里淋雨的情景来，那天的雨真的好大，我像个疯子淋了个透湿，心情却突然欢畅起来，像是受过了宗教荡涤身心的仪式一般，往日便不一样了。几天过后，你去了西北那个梦寐以求的大学，发给我的照片上你笑得明媚灿烂，背后是你的学校那气派的大门，上面几个金色的大字和你一样闪闪发光。后来我也在一个下着雨的晚上到达一个陌生的城市，在那样的夜晚我看不清那个城市的样子，而现在它的形象在我的心里却一天比一天清晰起来。
风过无痕，可果真是这样吗？当它拂过花和叶，掠过那个小月亮，触摸孩子的小脸庞，时间便把一切都记下了。而你总是那么健忘，大多数时候，你只记得昨天的棒棒糖，记不住一碗苦药汤。我曾经注意到幼儿眼睛里满是纯净透明，也发现你的眸子不掺任何瑕疵，你大人体格的样子里住着的一直是那个满心欢喜的小孩。天真而不事故，任性却有担当。那次我在网上看到一本书，书名很诗意，叫做《风会记得一朵花的香》，当时脑里下意识地想到了你――你就是那阵风啊！你记得的，永远是美妙的气味，轻柔的絮语，怡心的感觉。那本书，现在静静地立在我的书橱里。
小时候的夏夜里，大人们喜欢聚在村口的那棵老槐树下聊天乘凉，我们便缠着长辈们讲很多很多的故事。槐花清幽的香味给空气上了妆，萤火虫也飞来凑热闹，田间的青蛙不停地高歌，蛐蛐在暗处探头探脑――它们因为胆怯只敢偷听啊。有时候，我们听着故事睡着了，迷糊中总能感到亲人的手在自己头上轻轻的摩挲着，他们在谈论明天要干的活计。那些间隙里，我的意识是清醒着的，能感觉到小小的心里满满的全是宁静踏实。

在那些泛着旧日昏黄的时光里，我一直想成为一个讲故事的人。甚至因此梦见自己白发苍苍，满面慈祥的形象，我傻傻地以为只有上了年纪的长者才知道怎样把故事讲得生动。后来我把这个小秘密告诉你的时候，你竟然一脸的认真严肃，轻声地说：你应该讲童话故事，只要你讲，我一辈子爱听。我们相视一笑，童真的心照不宣那么可贵。
几天前的一个早上，我去教室里督促我们班提前到校的孩子。他们小声地读课文，腮帮子鼓鼓的，像含着两颗棉花糖。我站在窗口，能看到学校外面那条小路，远远的有两个小身影在朝着学校的方向跳跃着。一会儿后我看清了那俩“青梅竹马”的孩子，我们班这俩学生经常一起上下学，有一回小女孩尿急在路边小解的时候是小男生给帮忙“望风”的，也是我无意所见。当时感叹于他们那般天真无邪的小世界，不明世事而显出的无畏无惧。和我们都曾拥有过的小时候一样，不带色的小小少年永远是人生中最明净的形象。
六一儿童节那天，我带着班里的二十三个小孩在队旗下宣誓。他们握着稚嫩的拳头，在高年级同学的注视下显得兴奋而羞怯。早晨的阳光洒满操场，洒在孩子们杨树苗般茁壮成长的的小小身躯上，有金色的羽翼在晨光中欢腾飞舞。我看到每一个人都咧开嘴笑得甘甜，红领巾也在不失庄严的氛围里肃穆地绕上小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