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点红
花车载满广告和现代装璜的技巧走过大街,礼花焰火把夜空装点得灿若星河。几乎每年,都要这么过,但是觉得索然无味。在这种有意为之的气派、浓烈中,难免怀念小时候清淡但温暖的节日,怀念小时候母亲点红的种种情景。
花车载满广告和现代装璜的技巧走过大街,礼花焰火把夜空装点得灿若星河。几乎每年,都要这么过,但是觉得索然无味。在这种有意为之的气派、浓烈中,难免怀念小时候清淡但温暖的节日,怀念小时候母亲点红的种种情景。满屋子都是人声,浸润在洋洋喜气中,火红的对联一条条晾晒在堂屋的廊下台子上,一段压着半截砖头或者一根短小粗悍的木棍。父亲在堂屋里为前来写对子的乡亲们忙乎。已经说不清是第几天这样站在那张没有上漆的桌子前面了,父亲写字的间隙会直起腰身,捶捶脊背。墨香就着浓酽酽的节日气息,飘散在屋角院落。
厨房里,到处是过年的菜蔬肉果。新鲜红润的猪肉撒上盐巴,被割成一般大小的条块,悬挂在房顶垂下的杆子上。从地窖里取出的白菜凝着冰块,愈加翠绿。大葱发了一点新芽,短促健壮,仿佛农村里娇憨健康、衣着破旧的胖丫头。红白萝卜裹着细细一层沙土,新长的根须又白又细。农村人过年的蔬菜是很少从集市上买的,自家菜园里的蔬菜只要贮存好,过年依然很新鲜。一年清寒朴素的日子,就在过年的时候,仿佛要以这样的繁华灿烂来予以补偿。两口大锅,一口滚滚腾腾冒着扑鼻的煮肉的香气,让整个院落都几欲垂涎。这样的日子,家家都在煮肉,汇聚起来,随着已经变软的风,飘散在整个村落上空。另一口大锅,母亲忙着蒸过年的馒头。案板上,摆满了雪白的发面。说是馒头,不过是些各式花样的小点。我最喜欢的,是“羊尾巴”。因为做起来又简单又好看的缘故吧。而我,也常常因此可以得以亲自动手,来参与只有母亲可以完成的艺术杰作。把揉滚成长圆柱装的面棒切成大约等体积的三角状面块,这些三角在手掌的揉滚下变成一头粗一头细的锥柱体面棒,然后略微拍扁一点,从大头卷起,状似卷起的绵羊尾巴。然后用一把新的木梳在顶端滚压一道花眼。这样做的时候,力道要均匀适中,我因为喜欢这样的手工活,故而做得细致,被母亲夸奖,内心自然无比欢喜做得更加好。卷好的“羊尾巴”最好如枣子般大小,等到蒸熟的时候,就会变成青皮核桃那般大小,小巧可爱,叫人充满食欲。
我是那样急不可耐地等着母亲端出那个小酒盅啊!
小酒盅里,母亲早早泡好浓艳的红色,要趁着馒头冒热气的时候,把这红色点染上去。终于有一天母亲可以放心地把这个小酒盅交给我,我来点染“羊尾巴”。轻轻用筷子的圆头在酒盅里一蘸,又轻快地在馒头顶端正中一点,仍然要目标准确、力量均衡,否则不是颜色重了,染花馒头,就是筷子点得重了,把馒头扎出小坑。一个小小的红点儿,笼屉里的馒头个个瞬间神采飞扬,仿佛孩童灿然绽放的笑颜,又好像梅花随风洒落在松软的雪地里。谁家娶媳妇盖房子过喜事的时候也会做这样的小馒头。
看着点染了红色的馒头,内心充满洋洋暖意,生活的苍凉被愉悦几乎完全冲散了。作为农村小孩子,这样不用劳作不被呵责而且只为好吃的而忙碌的日子是那样的珍贵和难得!开心的不得了,要是不怕被父母责骂的话,一定要蹦着跳着才可以发泄内心积郁的快乐!内心渴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无限长久地延续下去,这种强烈的幸福感随着衣食渐丰,居然越来越少。
过年的时候,供桌上绝对不会空着。在牌位和香炉前面,会摆上许多酒菜。有一道菜我至今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在盛得规规整整的一碟菜上,用粉条烫出花朵的样子,因为粉条受热会变得蜷曲膨胀,这样的花朵摆在菜的上面,并且用红色染了彩,在我眼里充满生动和新鲜。也许是图个喜气,纯白的颜色在农村人的感觉中总是不好的。一屋子暗暗旧旧的家具,因为这样美丽的菜,衬着晚上点起的大红灯笼,和着酒香肉味,便觉得这年是无比美好的事情。
做花肉的时候,也要点上红色。晚上,父母忙忙活活的把煮好的猪头肉等皮质坚实的肉捞在一片洗净的白纱布里,放一层肉,淡淡洒一层食用红色,做完后把包裹扎缠得紧紧的,放在大瓷盘里,上面压一块很大的干净石头。第二天的时候,瓷盘里有一层厚厚的油脂,流淌过一道一道的粉红色。由于要搬抬石头,这个工作常常是父母一起完成。在这个过程中,他们的小小争吵和愉快说笑在摇曳的煤油灯火中格外温暖。第二天花肉就压好了,切开的花肉一层一层,凉拌起来非常好吃。那时候的我,对于口感并没有多么深切的印象,只是它斑斓喜庆的颜色,让我觉得那么与众不同,自然连口感,也是格外不同!
作为农村小孩子的我,对端阳节也有着格外的喜爱与期盼。这是个充满了艺术气息的节日。有时候提前几天,姑姑就会送各色各样的荷包来,母亲说要等到过节那天才能戴着,就藏起来放在柜子里。那种香草的味道和新巧的样式以及柔润光滑的丝绸质地让等待的几天几乎成了煎熬。母亲要是有空闲,也会和邻居阿姨一起坐在门槛上,一边闲聊,一边让一些碎布花线变成让人爱不释手的小动物。有时候也会做得不成功,母亲就和阿姨一边看一边哈哈大笑。夕阳的金辉洒满温暖的院落,篱笆围成的花园边,一丈红开得泼泼辣辣如火如荼。生活的劳苦,让多病的母亲常常充满抱怨和怒气,但在这个时候,母亲格外柔和宁静。蹲在母亲身边,我忙着递针线翻花布,被母亲藏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简直就是百宝箱,充满了种种惊喜!
终于熬到节日的头天傍晚!母亲习惯在这个时候做花馍馍。在面里兑上糖水或者鸡蛋,或者撒上香喷喷的佐料,总之与平日里朴素寡淡的馒头饼子完全不同,整个过程充满了何其强烈的诱惑!揉好面团之后,母亲开始烙各式各样的饼子。最有趣的是圆饼的一面有很多图案。木梳、顶针、酒瓶盖等不少东西用来做图案。这些饼子,有的用木梳压出交叉的直行孔线,饼子上布满整齐排列的菱角,有的用顶针整整齐齐地压出小圆圈,有的用酒瓶盖套压出圆圈,宛如整齐的鱼鳞;有时候母亲会先用木梳压出大的菱块,然后在菱块中间用顶针压出小圈,或者用火箸较尖的一头点上小窝。在烙的过程中,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唯恐火色过度或者破坏了图案。等到饼子出锅之后,也要点上红色。有的是整个饼子一个红点,有的会规则地点上许多梅花,有的是把圆圈的边缘染红,有的是把小窝点红。总之母亲竭尽全力使每个饼子变得非常漂亮,而我,必然是无比乐意帮着母亲做这样的事情,饼子烙完的时候心里常常会产生失落的感觉。这么美丽的馍馍怎么舍得吃呢?总是很舍不得,一小口一小口,直到把留在最后那块最美的图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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