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夏虫之死
因为家里的变故,有一段时间我跟妈妈和弟弟是在一所出租房里度过的。那所房子位于一座高山脚下,房主可能是为了更有利于出租而把房间造成了背对背的格局,有一排房间是对着山前的那条马路开门的,而与它们仅一墙之隔
因为家里的变故,有一段时间我跟妈妈和弟弟是在一所出租房里度过的。那所房子位于一座高山脚下,房主可能是为了更有利于出租而把房间造成了背对背的格局,有一排房间是对着山前的那条马路开门的,而与它们仅一墙之隔的另一排房间则是面向山上那些青色巨石的。我们住的便是二楼上面对青色巨石的两间。这样的房间是极清净的,每天一打开门看到的便是青石绿树,还有那些挨挨挤挤的花花草草,时不时的蜂飞蝶舞;听到的也都是清婉的鸟鸣声,树叶迎风时那温柔的“沙、沙”声,还有那气势非凡的“夏虫交响曲”。没有一处景致会让你感到粗俗与喧嚣,如果在那房间里待上一整天,也许你会忘了自己竟还见识过这个世界那么不堪入目的一面。只是,在这种环境下,各种小昆虫对门前走廊,甚至房间的关顾是经常的。一个我独处的下午,屋子里实在闷热得厉害,于是我便搬条凳子到走廊上去看书。走廊的边沿上是用砖头板着砌成的护栏,用水泥粉上,正好与书桌的高度相当,将书放在上面十分稳当,尽管那郁郁葱葱的树木与那些欣欣向荣的花草提起了我不少的精神,但一颗心仿佛悬在半空中,晃动得厉害,总也静不下来,于是我东瞅西瞧的望多打发些时间。突然一个黑点映入我的眼帘,仿佛还有动静,于是我起身走近它,却原来是一只硬壳昆虫。不知怎么回事,它仰卧在了地上——真正一场不幸的意外——它吃力地扭动着,竭力想把自己的身体翻转过来,无奈它的背壳又大又硬,无论它怎样使力,身体也只能像陀螺一样在原地转圈,它对这个意外显然有点怀疑,因此拼命地乱舞着它那些修长的腿,仿佛在告诉我它马上便能翻过身来,或许还可以向我展示一下它展翅飞翔的优美姿态,但它那不由自主的低鸣声透露了真相:这种玩笑它有点承受不起!
我蹲下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它,注视着它的苦难,然而我却禁不住的笑了。也许,不管什么东西,受窘的样子都是让人感到好笑的,因为他一心只想摆脱困境,顾不得他的形象,甚至他可以那形象或其他更重要的东西来作为摆脱困境的交换条件。但我笑的仅仅是它挣扎的样子,尽管这样,我觉得自己还是过分的,因为我们不能以任何借口去对别人的窘境发笑,对别人的困苦发笑更是一种残忍,于是我马上收敛笑容,伸出手去,想要帮它一把,但我的手却在半空中定格了,因为一个念头在我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却又被我牢牢抓住了,那便是:我且不去管它,看它是否能凭自己的努力翻过身来!
很自然地,我伸出的手被那个闪电般的念头抓了回来。我又开始当起了旁观者,但我对自己的袖手旁观并不觉得有丝毫的不妥,相反还觉得有那么点“得意”的味道,因为我仅仅只想先考验它一下。我知道,作为一个生命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碰到的苦难是不计其数的,而这也只是众多苦难中的一个而已,我要给它机会,让它证明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一只昆虫,它有能力解决自己所面临的各种困难,它或许根本就不需要别人的帮助。我为自己能这样理解它而感到得意。但眼睁睁看着它在痛苦困境中呻吟挣扎,多少还是有些不忍的,于是我决定坐回去看看书,由它在一旁努力,呆会再来看视战况。
坐回去看书后,我殷勤地探视过它好几趟,但每一次的结果都不约而同地让人忧心。我又差点伸出了我的手,但想到也许它马上就要翻转过来了便又忍住。经过几次的失望后,我竟莫名的对它有些愤然了:为什么我给你机会,你却不能如我所愿地证明“你能行!”?难道你真的需要别人的帮助吗?一个孤单的生命难道不应该自己战胜一切吗?我狠心地坐了回去,并决定隔一段更长的时间再去看它。
夏天午后那闷热的天气以及我那愤然的心情让我觉得很疲惫,热风一阵接着一阵地袭过来,我竟迷迷糊糊地趴在书本上睡过去了,一场噩梦过后,突然醒了过来,想起那只独自挣扎的小虫心里不由浮出了一丝惭愧,于是急忙跑过去看它,但一见到它我的心便猛地一“咯噔”,“突、突”地跳了起来,因为它已经没了气息。它静静地躺在那儿,那些修长的腿儿还是往上伸着,却再也没有乱蹬了,也不再像陀螺似的转动着身体,一切都已停止,包括它那显示出可怜的低鸣声,但所有的一切又让它比低鸣呻吟时可怜千倍、万倍。我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我的过错,甚至连为它流泪都没了勇气,我竟是如此的残忍,用一个所谓的“考验”将它置于死地。我是在怠慢一个生命,尽管我没想到它会因为我的袖手旁观而死去,但事实上我确实绝情到了见死不救。我不敢正视这一真相,我的心情复杂得难以形容,木然地走进房间拿些纸巾准备裹着它的尸体拿去树下埋葬时,悲叹似的念想到:原来它是需要帮助的!
“人,人生,在本质上是孤独的、无奈的。人总是要独自承受的,自己的一切要自己承受,因为我们都是孤独地上路。”但我们却又真正的离不开别人的帮助,就像汪洋中的一滴水免不了要与其他水滴融合一样。一只陷入困境的昆虫正如一个被苦难所困的人一样需要帮助,也许你根本不可能从它的嘴里听到“帮帮我”这几个字,但对于陷入困境中的它,我们除了及时伸出我们的援助之手外其他的一切都是多余的。那种对身处困境中的生命的考验是残忍的,因为我们自身的力量是那么的有限,我们的生命是那么的脆弱,在这个世界上,我们不能独自承受的东西太多、太多,我们也总是需要帮助的!一只虫跟一个人同为生命,这一本质是相同的。对于我的残忍,我只能深深地忏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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