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乡归来，有点累。躺在床上想看一会报纸，迷迷糊糊就睡着了。牛年马月以后，觉得身边有声音。转过身一看，是儿子放学到了家。窸窸窣窣好半天，才明白他在找自己的一本物理练习册。我等他问候我，却没等着。他明明看见我醒了，却并没有理睬。我有点不高兴。感觉远不及他的一本作业本重要。心想那练习册满街上随处都可买到，而他的老爸却总是只有一个。
吃饭的时候，我故意不吱声，对女儿也不说话。儿子却始终没有理会，压根儿好像并不知道我在对他有气。
我更觉得憋曲，甚至有点自损、失败的感觉。于是决定调整教育方略，启动第N套教育方案，实施定向专政。
我首先告诉他，大脑是要运转的，经常不用，就可能绣死。人有别于其它动物，就是因为人有语言功能。为了生存，人必须不断地适应变化着的环境，学会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相对于各种动物，人的生存环境最恶劣，所以，傻乎乎憨悠悠绝对不行。各种能力里，学会说话首当其冲。譬如见了爸，就应该想办法问候一声，至于什么内容，怎么问，就看你的脑力了。反正必须见面后有声音。生人都要尽可能地打招呼，何况熟人？
儿子有点不以为然。都天天在一块，有什么可问的？
锻炼。我告诉他，不为别的，就单为锻炼。应付的次数多了，接触的人多了，自己就养成了一种习惯，一种瞬间里组织语言表达思想的好习惯。人都是通过语言交流才实现沟通完成交易办成各项事务的。
我还告诉他，学会搭讪，是启迪智慧、锻炼语言的最好考点。能干的人，能够把握好时势，与各式各样的人搭讪说话，自由地游走在瞬息万变的各种环境里。我们虽然不奢望自己怎么游刃有余左右逢源，至少应该始终保持一种镇定自若，不慌不乱。
儿子一辈，赶上风平浪静的好年月，缺少生活的变数，因而也就少有了各种应变能力。表面看，他们幸运他们幸福，实际上他们最不幸，缺少锻炼的机会。我们也不是这世界的弄潮儿，但我们比他们经历的多。生活的艰辛和竞争的残酷，让我们身心具惫。从苦难中走过的我们，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坚强，学会了向人求助，学会了对人示强，甚至学会了用语言走路办事。环境造就了我们大脑的勤勉，造就了我们语言的张弛有序。学会搭讪，我们才握有了生存的入场券，才有了改善生活求得进步的可能。
公正地说，儿子一辈也不都是哑巴。相反的，他们有时候那个话呀也很多很多的。跟同学诓起来，跟大人牛起来，嘴巴蛮好的，强词夺理的那势头，可比我们要强多了。但我们总感觉，他们不行，没有生活能力，不会借语言之力交友、办事、走路子，弄不好将来会被饿死的。他们却总是对我们的担忧嗤之以鼻，轻描淡写以后的生活路径。有时候倒弄得我们也理不是理，张口结舌了。
也是，我们有什么能耐？
指手画脚，必须是在胸有成竹的前提下进行的。真正成功的人士倒不经常颐指气使。我们有时候也确实缺少自知之明，习惯绕过自己的软肋咆哮别人。搭讪有什么好？不就是绕个圈圈跟人套近乎？自己干好了，别人来搭讪不行吗？
儿子的质问让我没了底气。本来还想说教一长串一长串的道理，经他这一问，却一下无言以对。所有的计划方案不堪一击，立时化为乌有。专攻也倒转了方向，失却了意义。
但我还是觉得人要说话，要学会搭讪。学会组织语言，活络思想，永远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