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去
一场复苏的春潮把赖美抛上了西去的列车。车厢在煦暖的阳光里穿行,沿路的草树一溜烟儿都甩远了。列队的候鸟,正在不远的晴空里加速前行,长途跋涉,它们一定累坏了,队伍时而变换着不同的阵形,遥遥传来一声声尖叫。
一场复苏的春潮把赖美抛上了西去的列车。车厢在煦暖的阳光里穿行,沿路的草树一溜烟儿都甩远了。列队的候鸟,正在不远的晴空里加速前行,长途跋涉,它们一定累坏了,队伍时而变换着不同的阵形,遥遥传来一声声尖叫。赖美的座位靠窗面西。鸟儿们的叫声像一梭梭时光的流弹,扯了赖美的视野哗啦啦向过去的岁月刷去。赖美是个念旧的女人,她受农民父亲的教育,从小到大,每一次遇到转折或者困难时,总不忘把自己锁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让纷繁的思绪从多维的混乱中跳将出来,回到久远而安静的从前,直到寻得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和勇气,然后重新开始。这一回西去,赖美也是做了很大的整理,而且因为必须的原因,赖美一个人踏上了旅途。赖美出生于上世纪的七十年代,一个乡下的村庄。村庄交通方便,又临近矿区,赖美长到四五岁时,赶上煤矿大开采刚刚开始,三百多户人家的村子里,一下子涌来了几百号外地人,他们都是矿区扩招进来的,有的是本本分分的农民,有的是走街串巷的手艺人,还有的是从部队上退下来的……因为不是本地人,而矿上又没有足够的住房提供,所以好多人只好在周围的村子里找房租住,毕竟一个月五块、十块的房租比起每个月二、三百块钱的工资来讲,还是个小数。阿栋爸爸来矿上时,刚从部队上退下来一年多。阳光炙热的午后,阿栋爸爸领着新婚的妻子挺着肚子来到赖美家求租。赖美妈妈看看阿栋爸爸,看看阿栋妈妈的肚子,拾掇拾掇西屋,让阿栋家住了进来,而且一住就是十多年。
十多年的邻居相处得像亲人。这期间阿栋家生了一个儿子,一个女儿,然后又接回了寄养在阿栋姥姥家的阿栋。后来赖美知道,阿栋是他妈妈与前夫生的儿子,接回来是为了更好地照顾阿栎。阿栋比赖美大一岁,属狗。
那时的乡下还没有幼儿园,也没有电视机,甚至电台定时播出的节目都只是赖美妈妈喜欢的晋剧,赖美不喜欢听,也不听。所以赖美童年的记忆里除了晋剧以外,还有就是一些玩腻了红军、伪军的游戏,等长大到阿栋接回来时,赖美已经上小学了。那时村子里放电影,他们便会一起去看,一起学着电影里的镜头模仿表演。阿栋脑子好使,能记得电影里的台词,学起孙悟空来活灵活现,周围大人说他的声音有些像《追捕》里的杜丘,可赖美感觉,他更像《基督山伯爵》中的复仇王子,样子酷酷的。
印象中,那时的阿栋妈妈常年生病,院子里常飘着浓浓的草药的味道,那味道初闻时会感觉呛鼻,但是被吸入鼻翼后便会幻化成一种淡淡的香,赖美喜欢那味道,像她喜欢泥土味道一样,会故意站在院子里,用力地贪婪地吸入自己的肺管中,如今想来那贪婪的吸吮动作竟有些像吸毒者满足之后的快意了。阿栋妈妈得的什么病,赖美一直没有搞清楚,也许是因为她们一直找中医看,又一直不好,然后病灶看不出,阿栋妈妈也习惯了做病人的感觉似的,一直以病人自居。
大概是在赖美十一、二岁时起罢,阿栋妈妈不怎么熬草药了,改为求神拜佛,每个农历月的初一和十五,阿栋妈妈都会蒸一笼屉白面馍馍,捏成十二生肖的模样,叠一些黄色白色的金银元宝,在正午十二点的时候,跪在窑洞后墙上神爷爷的画像前,嘴里说着什么,一遍遍地将头叩下去。赖美最不能忘却的是那时候,阿栋便会过来拉了赖美一起看她妈妈跪在神爷爷的画像前磕头,一边看,一边数,等到阿栋妈妈磕完头准备要站起来时,阿栋便会抢两个馍馍过来,一个是生肖狗,一个是生肖猪,然后把生肖狗递给赖美。阿栋属狗,他却故意把狗狗给了赖美,赖美比阿栋小一岁,明知阿栋是故意和自己换了吃的,却也因为馍馍是阿栋妈妈做的,白面馍馍又是那样诱人,能吃到就不错了,所以通常是很痛快地就将狗馍馍搁自己肚子里了。赖美发现,阿栋妈妈对此似乎没有什么态度,一副视而不见的表情。
有一次,赖美把这事高兴地告诉了赖美妈妈,说那白馍馍真香。妈妈掉过头盯着她看了好一阵,严肃地问道:“阿栋欺负你没有?”
“怎么会呢?”赖美不知道母亲的意思,天真地回问。
“没有就好。”母亲掉转头去,一边又补充了一句:“长大了,别乱吃男孩子送的东西。”
赖美还是不解。后来,她也曾试着拒绝阿栋,却无法拒绝那白馍馍的诱惑,竟还是偷偷地吃过好多次生肖狗,只是没有告诉母亲。
“小姐,你好,麻烦你让一下,好吗?”这是车厢里的声音。是列车员来打扫了。
赖美收回视线,看看桌下,尽管没有什么内容,还是礼貌地提起脚来让扫帚拂了拂。
“在想啥呢,姑娘?”是对面的老夫妻问自己话。
赖美抬起眼皮,不好意思地微笑着,“没什么。”一边说话,一边欠欠声,赖美发现自己上车来还没有动过身子,甚至没有与对面的旅伴交流一下。
“我们看你一直在笑。”是老夫妻中的女同志,有五十多岁的样子。
“呵呵。我是想起了一些旧事,记忆中的事情。”赖美友好地正面回答。
“你还年轻啊。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你就更有想的啦!”,是当地人的口音,老夫妻中的男同志似乎有更多的感慨。
“大叔,你们去哪里啊?看上去不像去旅游。”
“好眼力。我们去看儿子。他们在外地工作,媳妇生了娃,去看看。”老头子很兴奋地讲着,两道眉毛一跳一跳。赖美猜测,这老同志之前一定是位干部之类的。
时光飞到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时,赖美已长成一个十几岁的大姑娘了。浓眉下,一双花花的大眼睛像两只新装的手电灯泡,一闪一闪,水灵得能滴出露来。那时的阿栋已经开始厌学,经常因为学习的事情挨打,阿栋爸爸对他似乎也没有先前好了。阿栋很有脾气,有时候一两天不回家,也不知他在哪里吃饭过夜的,赖美问他,他也不说,到后来辍学竟成了必然的事实。
“咯噔……噔……”列车进了一个小站,赖美抬起窗户,把头探出去。窗外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对面的老夫妻要了一对面包,一对鸡蛋,和两根火腿肠,并顺便问了赖美一声:“你不买点什么吗?”
“不要。”赖美早上吃了饭,现在还没有一点点食欲。
车启动了。远方随行的鸟阵早已飞出视野,赖美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她想,也许那些鸟儿飞去的地方就是自己此行的目的地吧。赖美在乡下长大,她喜欢鸟儿,喜欢一切自然的活物,她看着它们,常常发出由衷的感叹,感叹上帝造物,有的为人,有的为鸟,而自己虽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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