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校外坐公汽回学校的路上，小虎目睹了一件让他很冲动的事情，他决定一回学校就去做那件他一直都很想做的事情，实现他多年以来的梦想。
在离学校还有一站的时候，车上一个女人要下车，可是里面人太多了，她好不容易才挤过去，因为她是最后一个下车的，所以她刚一下去，车门就关上了。那个女人头发很长，都要长到屁股上了，但是很柔顺很飘逸，她从小虎跟前挤过去的时候，小虎还闻到了她头发的味道，一阵淡香，很好闻。可是车门关上的时候，夹住了她的头发，而且车很快就开动了。那个女人尖叫一声，就被拖倒在地了。虽然车很快又刹住了，车门也打开了，但是那个女人却躺在地上，她用手捂着脸，嚎叫着，很痛苦的样子。好多人都下车看热闹，小虎也跟着下去了。那个女人被人扶起来了，她的脸部在流血。小虎看到她的脸血肉模糊，应该是她被拖倒在地上摩擦造成的。
后来人群散开了，那个女人也被救护车送到医院去了，小虎也回学校了。小虎心里想，如果那个女人的头发短一点的话，或者没有头发，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一个女人的脸对她自己来说，是多么重要啊。如果不能恢复，造成了伤疤，她肯定会一辈子都有心理阴影的。小虎觉得可惜，很同情那女人，但是同时，他又鄙视她，谁让你留这么长的头发，活该。
虽然小虎没有什么同情心，但是那个在他心里隐藏已久的想法又开始浮现出来了，并且变得越来越强烈。
很小的时候，小虎头上长了一种疮，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反正就是很痒，总想伸手去抓。后来他妈妈就把他的头发都给剃光了，他妈妈说，那样就会好得快一些，而且清洗起来也会方便很多。的确，很快就好了，也不痒了，疥也掉了，但是头发一时还没长出来。小虎那时候特别开心，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电视里面的明星，特别是那些大坏蛋。小男孩都喜欢做大坏蛋。每天他都顶着个光溜溜的脑袋到处跑，吓唬那些小女孩，感觉很威风。没事还老抚摸自己的头顶，学电影里面的那样，从前往后一抹，神气十足。
从那以后，小虎就再也没有剃过光头了，虽然他总是特别想那样做一次，但是一次也没有付诸行动。
他发现自己小时候，脑袋是圆的，但是长大以后就是扁的了，如果剃光头的话肯定也不好看。其实最主要的原因也不是好看不好看，而是他下不了决心。他总是想这个又想那个，顾忌太多，害怕别人会嘲笑他。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穿什么衣服，用什么手机，等等，但是他有点介意别人怎么看他的光脑袋。也许是因为衣服和手机是外在的，而头发却是本身的。就像一个瘸腿的人，很在意别人说他的腿。小虎虽然经常发表一些耸人听闻的言论——他说，不知道身上长这么多毛有什么用，就应该全部刮掉——但是最后他还是不敢那样做。每次去剪头发，他坐在理发椅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就会想，如果我剪了一个光头，那会是一个什么样子呢。
他不知道，他没有尝试过。但是现在他想尝试一下，于是他就鼓起了勇气走进了学校里的理发店。
他到那一天才明白削发如泥是什么意思了，头发一大团一大团的从脑袋下掉下来，小虎就觉得他身上的包袱也越来越轻了，好像遁入空门的和尚一样，直到老板娘说剪好了，他感觉无比的放松自在。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虽然头型不怎么好看，但是头皮的颜色还是不错的，青青的，好像是在冬天里刚洗完一个冷水澡给冻出来的。小虎很满意，很开心，很高兴。
他挺直了腰板，走在路上，虽然有几个人看了看他，但是也没有表现得很惊异，看了几眼就转过头去了，也没有人敢嘲笑他。小虎也觉得没有什么压力了，他认为再过几天就会更加习惯了，或许再过些日子，他都感觉不到自己是一个光头了，或许根本就不会去想那个了。他越想越兴奋，甚至都笑了出来，好像完成了一件很光荣很伟大的任务。
他想，如果再在头上写几个字，或者画一些图画，那会显得更酷。正当他浮想联翩的时候，有一个人在叫他的名字。那是他的女朋友。他回过神来，看到了她。她走到他跟前，一副惊恐的表情，双眼紧盯着他的光脑袋，不知道说什么好。
小虎又摸了摸自己有头顶，说，你觉得怎么样？他女朋友说，什么怎么样。小虎说，你觉得酷不酷？他女朋友说，酷你个头啊，谁让你剪的？真难看。小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我觉得挺好看的，风吹着还真舒服呢。他女朋友说，那你自己臭美去吧，我不想跟一个光头走在一起。然后转身气哼哼地就走了。小虎也没有拦她。
小虎早就想跟她分手了。这个女人除了长得漂亮身材好以外，其他的小虎还真没喜欢过什么。她爱慕虚荣，喜欢攀比，争强好胜，虽然好多女人都是这样，而且有些也算是优点，但是小虎跟她在一起，实在是觉得不搭配。她老是跟他说幸福是多么重要啊幸福是多么重要，以后要赚多少钱，买什么样的房子，让小孩上好的学校，接受好的教育，还要让他出国，找一个好姑娘，一大筐一大筐的。小虎早就听厌烦了。我只能给你自由，不能给你幸福，小虎想。
所以最后他们还真的分手了。小虎坚持不肯留长头发，长长了又去剪了，他的女朋友就威胁他说，留发不留人，留人不留发，好像跟清兵入关似的。他可受不了她那种态度，而且他早就觉得他已经不适合她了，就对她说，那好吧，咱们分手。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是因为这样分手的。小虎觉得这个分手的理由还挺符合他的性格，他也没有多伤心。分手以后，他还觉得如释重负呢。而且剃光头只是一个开始，小虎觉得他还可以做点其他的什么事情。比如组织一个光头党啊，搞搞政治什么的。这是一个多么新潮的组织啊。全是光头，就像斧头帮一样。不过这个太天方夜谭了，小虎也只是随便想一想。幸好没有思想罪。不过小虎也许还可以做做其他的，比如不穿衣服啊，就是所谓的裸奔，这样还可以借行为艺术来做做噱头。
小虎想到这个又开始兴奋起来了，他决定明天上街就不穿衣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