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庐头

月上庐头

奇水小说2025-05-04 20:27:32
还是这座山,还是这条岭,名字没有变,然而到底是不一样了,毕竟六十多年了。李香文第二次踏上庐山的土地,手里捧着黑提包,里面装着老伴的骨灰盒。第一次来,她才十八岁,她记得很清楚,为了躲避战祸,她跟随父母带
还是这座山,还是这条岭,名字没有变,然而到底是不一样了,毕竟六十多年了。李香文第二次踏上庐山的土地,手里捧着黑提包,里面装着老伴的骨灰盒。第一次来,她才十八岁,她记得很清楚,为了躲避战祸,她跟随父母带着弟弟逃难到庐山。她也就是在这里遇到了他。
李香文寻着记忆,在牯岭上走了大半天,变化太大了,一边走着一边担心找不到曾经的地方,她来到一座山洞前,前前后后地看了又看,有些欣喜,又有些酸楚,她抚着骨灰盒喃喃地说:“老伴啊,找到了,找到了,你到走了还惦记着要我上庐山,没有想到啊——我知道你这一辈子都在等——现在好了,我们一起来了——”李香文低头抹了抹泪,一直哽咽着没有再说话。太阳已经西斜,游人们的脚步匆匆而过,虽然已经入秋,庐山上也是一派生气盎然。有人的地方,无论四季轮回,总是热闹喧嚣的,然而她看在眼里,只觉每一个脚步要把什么都带走了,无数的脚步仿佛苍海桑田。她坐在那,屹然一座石雕,任凭凉湿的风穿过眼纹,钻过银发,要钻出她的老泪来。
她回到旅馆时,钟情已经急得想要报警,一见到她,大缓一口气:“外婆,您到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急死我了。”她说去走了走,钟情拉着她进饭馆:“您想走走,叫我陪着呀,又说让我一个人去玩。”“不用,你一个人去玩更自在,外婆明天带你去一个地方,以后你去那个地方找我就行了。”“石锅鱼,庐山青,再来一个家常汤,西红柿蛋汤吧,就这些——什么地方这么宝贝?您这几天打算就在那一个地方坐着?是不是有什么故事呀?”她瞪了外孙女一眼:“人小鬼大,管起外婆的事来了,还是想想你和陆安的事吧,别老闹别扭,这次出游,人家陆安来送行,你硬是不给人好脸色。你老说陆安欺负你,我看小伙子挺好的。”
“他对谁都好!就对我不好!”一提到那个男人,钟情一股怨气冲起来,眼睛红了一圈。
“他不好,他不好,回去外婆好好说说他,都快要嫁人了,还像个孩子。”
钟情听不得“嫁人”这话,不耐烦地“哎呀”一声了事。
他们是“大学恋人”,谈了六年,在这六年里,她仿佛头上戴了高帽,胸前挂了大牌,上面写着:禁止采摘,违者自负!她没有想过真有什么违者将会怎样,只是什么也没有,便好像有什么失落掉了。不过这毕竟是个长久而吉祥的数字,母亲当初是觉得他配不上自己的女儿的,后来也自然而然地把他当作准女婿看待了,他们也顺理成章地要结婚了。外公这一走,却延迟了她的婚期。这一延迟,她觉得自己从心底里松了一口大气,对于这场注定的婚姻,她突然觉得松动了,眼前一片云山雾罩起来。这几年他们陆陆续续地温馨着,吵着,过着,在鸡毛蒜皮的事里打转,每一次吵架都像是回到了过去,连带着温馨也是过去的。前几天那一场大吵,不过是因为他的一句不痛不痒的话,然而正因为不痛不痒,她才受不了,从受不了这句话到受不了这个人。这个男人,真的是她的爱吗?应该是吧?应该不是吧?当初母亲不同意,除了瞧不上他的非正统文凭,就是觉得他的长相和性格都太木讷,她为此和母亲冷战了一段时间,受不了母亲这样贬低她的选择,仿佛她这样只有死路一条。然而他也并不是她的选择。他们是怎样开始的?她自己都觉得迷糊。只是如室友们说的,难得的是他爱你,现在有几个男人这样——帮你买饭、打水、去图书馆占位置、生病了惦记着你、连衣服都愿意给你洗。他待她好,他在一张新年卡片上承诺要待她一辈子好,她不忍待他不好,她的在琐事里一片无言的爱。可是每次看到他,她总觉得心里摆着一架钟,一架老钟,嗒嗒地要去赶生命的节奏,却咯——咯——地锈在那儿,等在那儿,等着他开口。
回到旅馆,钟情一古脑钻进了外婆的被窝。外面湿湿凉凉,更显得里面温温软软,仿佛装了一被窝动人心弦的故事。钟情一脸堆笑:“外婆,给我讲个故事吧。”外婆点了点她的鼻子:“还惦记着这事呢。”钟情嘿嘿笑起来,不停地蹭蹭:“给人家讲嘛!”外婆被她闹个不休,忍不住笑道:“讲,讲,给你讲。真是只听说蹭饭,没听说蹭故事的。”
钟情蹭到了故事,只是外婆的开头不怎么样:“六十多年前,有一个姑娘叫素香,一个小伙子叫文武,两人住在同一个村子里,自小就订了亲。后来文武的爸爸一次上山砍柴,可能是摔了,被村民发现送回来的时候已经断了气,妈妈没熬到几年也走了,文武决心要出去闯一闯,挣上了钱再回来娶素香。文武这一走就是两年,音信全无,后来鬼子快要打来了,素香一家只得弃家逃难,跟着大批村民上了庐山,素香真担心这辈子都难见到文武,没有了家,文武去哪里找她,可是也不知是庆幸还是难过,他们竟然因为这场战争在庐山上重逢了。”
素香随着父母,带着弟弟在牯岭的山洞里安顿下来,七岁的弟弟总是吃不饱,饿得头大身小,除了领救济粮,素香经常去采野果,外国人的教堂里也能领到一些吃食。山上住了不少的外国人,素香第一次见到,总是好奇外国人为什么不住在自己家里,而要住在异国的山上,且又并不是像他们一样容身在山洞子里,而是拥有气派的大房子,却又是用大块的石头砌成,听别人讲是叫别墅。有些乍一看是熟悉的样式,又不太像,素香也说不上哪里不像,只是觉得有些眼熟,又很陌生,更新奇的是尖尖向上的红房顶,绿色圆拱的门窗,镂花的围栏,在蓝天绿树花丛的掩映下,格外好看,起雾的时候,便看不大清了,只有红色的房顶依稀可辩。后来上山避难的人越来越多,教堂的吃食不够分发,采野果的人也越来越多,素香总是要走很远才能勉强再采到一点。日子一天天挨下去,新的一年快来了,山上的雪已经下了好几次,白茫茫的一片,觅食更困难了,人们都缩在山洞子里,自家人偎着自家人取一点暖,取一点生命的可靠。大年三十那天,发到难民手中的救济粮多了一小块饼,饼的圆心处点了一枚胭脂红,素香看着,有些心酸,人群里已经有人啜泣起来,只一刹那,山洞里一片呜呜声,一个壮年男子突然站起来,发泄道:“他妈的,这日子没法过了!”他旁边的女人使劲扯他,人们哭的哭,吃的吃,看的看,没有人响应,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一把甩开女人拉扯的手,又坐了下去。素香一口一口干咽着饼,想起文武当年临走时,她亲手给他做了饼在路上吃,一年一年过去了,到处开始打仗,不知他有没有寒衣穿,有没有饱饭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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