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轻轻归来
老远就见到了“双林桥”。这是我离家二十三年之后才建起的桥。桥并不宏伟,大约十米左右长,一架及其普通的水泥桥,甚至没有石拱。不宽的河道,东西纵横,却隔出了几个村子的地域。一座桥,一座村,一个故乡,一个流
老远就见到了“双林桥”。这是我离家二十三年之后才建起的桥。桥并不宏伟,大约十米左右长,一架及其普通的水泥桥,甚至没有石拱。不宽的河道,东西纵横,却隔出了几个村子的地域。一座桥,一座村,一个故乡,一个流年,好似只是一个恍惚,日子就行到了桥的中央,我也人到中年。对儿子说:“儿子,桥的那端,就是妈妈娘家的领地了。”儿子不屑地回我:“这个是你什么娘家,这个是外公的老家,你娘家在县城多安桥外婆家……”
我的儿子,哪里懂得我对梦萦魂牵的“故乡”有着怎样深切的怀念和情感。
儿子击中了我的疼处。我的娘家,我出生的地方,我的赖以思念的故乡,如今,几乎没有牵挂我的人,没有一小块地儿容我安身。我的人踏上了这片土地,心却束之高阁。不晓得找谁去倾诉,更不说找谁去赎回我曾经热爱的人和故居。
光阴的流失和一些东西的逝去,是不容去寻求对与错的。不是自己迷失,也不是自己遗忘,而是故人的生活移到了别处,曾经的日子已经不再,故乡,也自然成了别人的故乡。
七月半,鬼节。我是出嫁的孙女,理当不可以为死去的亡人烧纸钱。但我还是选择了这个日子会到老家。老家有父亲的七十多岁婶娘我的奶奶,还有父亲的堂弟及我的堂妹。
奶奶年岁又老了一层,剥棉花的时节又到了,奶奶老眼昏花的枯干身体,今年仍然要重复着去年的劳作。喊了声“小嗲——”,奶奶马上就有了回音。奶奶的听力好似比我的听力还好。显然,奶奶还是惦记着这个时节有人回去的。不过,奶奶想的并不一定是我,她的心里,如今只有在县城上高中的堂妹了,她和奶奶相依为命这些年,堂妹每月的归来自当是奶奶最盼望的事情。我理解奶奶,毕竟,我离开老家已是多年,毕竟,奶奶好似患了老年遗忘症。
堂屋朝南,南来的风吹在身上很清爽。奶奶直说今天还没来得及烧茶,怪不好意思。我连说,我们不渴,其实我是喜欢喝奶奶压井里摇出来的水,冰凉的,带着泥土的腥味,很亲切,像奶奶捏着稀疏牙齿时的笑容。
洗了葡萄,要奶奶吃。奶奶顾不上,说要剥棉花。一个大簸箕,里面摊着带壳的棉花。婶婶家种很多农田,棉花捡不过来,偷闲扯了棉桃回来,自当,剥棉花的任务就落到了奶奶身上。
我便搬了椅子挨着奶奶坐下来。手脚麻利地帮奶奶剥棉花。奶奶直夸我,说我不愧是农家的孩子。其实我从来没有剥过棉花,当年在老家上学的时候家里就三垄棉花,都是站在棉地里摘的,不像而今坐在家里剥。我只是想快点帮奶奶剥棉花,那样奶奶就可以少剥一点。奶奶说,剥上一季棉花,胳膊要疼到麻木。奶奶没什么大病,就是骨头关键有问题,人老了,身上的零件哪能不生锈不失灵呢。
堂妹怀孕以来,一直住在婶婶家。我不晓得买什么礼物回去,就割了肉,买了鱼,还有猪血和豆腐,家里的蔬菜应该是有的。婶婶宰了童子鸡,我做了很丰盛的午餐。奶奶吃得还开心,她没有牙齿,猪血炖豆腐奶奶是最喜欢吃的。堂妹说好久没吃到别人做的饭了,一桌人都下了席,她一个人还没有放下碗筷。看着自己做的饭菜还畅销,我觉得比给他们买任何礼物都实惠。我喜欢为我的亲人做饭,我觉得这是一种感恩,小的时候,没少吃奶奶做的锅巴粥,还有煎辣椒。
吃饭前,堂妹对奶奶说了声:“午间是不可以给亡人叫饭的不?”奶奶说:“嗯。”他们对话的时候,我看见了婶婶家墙上挂着冥国的纸钱,明知晓得自己是没有资格给爷爷烧纸钱的,还是问了奶奶,“小嗲,是不是出嫁的女都不可以给娘家的亡人烧纸钱的?”奶奶又是一个“嗯”,看来,这不是母亲对我的偏见,但我心里还是对母亲有些不悦,毕竟,当年我想给爷爷烧纸钱的时候是母亲阻拦了我,那话,也是第一次从母亲口里说出来。
君吃饭比我快,一吃完就催促着要回去,因为车子没有油了,担心还跑不跑得动。我还想磨蹭一会,回家才两三个小时,先是剥棉花,后是做饭,和奶奶唠嗑的时间很短。奶奶都这般年景了,见上一次就少上一次,见上一次,我的心,也就凉上一次。我没见过我亲生的爷爷奶奶,这么多年来,在我心里,他们就是我亲生的爷爷奶奶,我们三姊妹,或许也只有我这么感觉,因为我和他们呆的时间最长。
上车之前奶奶要给我装小麦酱,瓶子都洗好了。本来我想收下的,但我晓得奶奶也喜欢吃酱,就找了理由没有收。奶奶是想让我带回点什么的,这个我晓得。可惜爷爷不在了,要不,爷爷这会肯定什么芝麻、黄豆,还有辣椒之类的土特产一包又一包的塞上车了。可惜爷爷没能坐上我家的汽车。
正午的太阳好似要掉下来,我离开的时候,奶奶直向我挥手,我没有应承,我晓得,即便我挥了手,说了“保重”之类的话,我还是不能再多做些什么。一路,我没有见到以往的任何一个熟人和乡亲,他们,不晓得都干什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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