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爱,我一无所有

除了爱,我一无所有

枝叶散文2025-04-18 16:05:40
明亮干燥的阳光从卷舒的云层里透射下来,又从芒果树层层围围的叶丛间漏下来,洒了一地细细碎碎的光斑。风吹过的时候,油绿的芒果叶惊起哗啦啦的声音,像下雨的声音。其实不是。但这瞬间的错觉却引得我放下手中摆弄着
明亮干燥的阳光从卷舒的云层里透射下来,又从芒果树层层围围的叶丛间漏下来,洒了一地细细碎碎的光斑。风吹过的时候,油绿的芒果叶惊起哗啦啦的声音,像下雨的声音。其实不是。但这瞬间的错觉却引得我放下手中摆弄着的旧相片,抬头仰望叶丛中星星点点的光。
原来是叶子的声音。
待我重新低下头时,却发现手中捏着的,是一张发黄的旧相片。相片里,一个长发的少女笑盈盈地看着我。是我母亲年轻时的相片。十八岁,和现在的我一样的年纪。那时她蓄了一头黑亮的长发,松松地绑了条辫子垂在肩侧,唇角微扬,有一双温和明亮的黑眼睛。我喜欢她的眼睛,里面溢满了温暖的阳光。但就是这样一个温和的人,后来竟爱得放弃了自己生长过的地方,那里的亲人和朋友,跟我父亲来到这个陌生的小镇,开始新的生活。再后来,又有了我,有了小洁。可是,两个女儿都没有继承到她那双眼睛——温和明亮的眼睛。我的眼睛圆亮,小洁的眼睛更是又大又圆又黑又亮,忽闪起来像天空里的星星。我想她或许有点失望吧,两个女儿都不像她,不论从长相还是从性子看。我有时乖张,有时安静,而小洁天生活泼好动,喜欢从我手中抢东西玩。当她一把抢过我手上的相片时,却愣住了,问我相片中的是谁。我说,那就是年轻时的母亲,她不信,又一把将相片塞回我手中,跑跑颠颠地去玩了。
我怔怔地看着相片中的长发少女,想到母亲现在早就将一头长发剪短,也难怪小洁会认不出了。十年了,母亲也变了许多了。在我八岁时,小洁还没有出生的那年,她还是蓄着那头长发的,黑发如瀑,三千青丝在风里四散飞扬,飘逸出尘。我喜欢看她梳头,看她用一把桃木梳子将满头黑亮的发丝梳得柔顺,看她的手柔柔地挽一个松散的髻。在八岁之前,我一直幻想着自己可以像她一样,有一头及腰的长发,有一把桃木的梳子。直到她突然绞掉了一头飘荡的长发,桃木梳子也被从此收起,我的幻想才渐渐淡去,到十年后,已经十八岁的我想起那时的自己,恍然觉得它似乎是个遥远的梦了。母亲绞掉一头青丝的原因,我始终不知道。
她与父亲偶然会吵架,有时吵得很厉害,甚至连就此分道扬镳的话也说出口了。八岁的我看着他们激烈地争执,躲在房间里瑟瑟发抖。那是吵得最厉害的一次,泪流满面的母亲甚至打包行李离开。那双温和的眼睛里溢满了悲伤和怒意,临走前看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舍下流泪惊恐的我。我知道她当时之所以舍得抛下幼弱的我,只是因为年轻,太过意气用事,并不是因为不爱我或是不够爱。尽管如此,那次她的舍得却留给我至今无法磨灭的伤痕,后来她与父亲的每次争吵,我总是向着父亲的。
她终于还是没走成。在她走后不久,我赤着脚,踩着一地的沙砺石子,一边抹泪一边走着去太奶奶家。到那里时,一双脚已鲜血淋漓。那种疼痛硌印在骨子里,让后来的我再也不敢赤脚走过沙子路。
伤口是她为我换药的。母亲蹲在我面前,小心翼翼地揭开染血的纱布,那些破碎的伤口让她泪流满面。她的长发披散在身后,形成一道黑色的帘幕,美丽而妖异。那是最后一次看她披散着长发,第二天她便上了理发店,回来时陌生得让我已不太认得。她再也没有长发飘扬,再也没有温和明亮的眼神,变成了小洁认识的母亲。而曾经的那个她,只剩下我手中这一张相片证明,她曾是那样一个温和如水的女子。
春天的时候,相思树攒攒盛开出毛绒绒的黄絮,在细雨中微迷。寺院外的相思树长得这样茂盛啊。她说。
我陪她去庙里礼佛,走过院墙外的青石阶细密浓绿的相思树下。她撑着一把红色的伞,她的高跟鞋在青石阶上敲出“笃笃笃”的响声,她的眼角已染上岁月的风霜。她突然停下脚步,看到树身上的说明牌写着的竟是相思树。她低头看到满地黄色的花絮,也在疑惑为什么相思树的花竟是黄色的,而不是红豆一样的血色。所以相思树就只能种在庙外啊,佛门之中怎容得下相思呢。我淡淡地说,隔着雨帘望着她仰脸看相思树的身影。恍惚间,又像看到了曾经十八岁的母亲,有着飘飞的长发,有着温和明亮的眼睛。但终究只是幻觉。雁鸟急飞,季节变迁,那样温和的女子最后还是活在了记忆中。
一头短发的我,也曾在萌动的年纪里,为了一个男孩子无心说过的话,而蓄了半年的长发。半年,也仅仅是及肩而已。后来便被母亲强迫去剪了,又顶了一头削薄的短发。她总说我蓄长发不好看,但固执的我总认为,只要把头发蓄得像她当年一样长,到那时,我也要买一把精挑细选的桃木梳子,梳理一头青丝如云秀发如瀑,然后松松地挽一个髻。就像她当年一样。她却总以为我心里已经有了人,并且是为了那个人而蓄的长发。自从有男孩子打电话找我后。在我做了无数遍徒劳的解释之后,终于不得不对她投降,跟着她上了理发店。是不是她当年蓄长发的理由便像她坚持的一样?我没有问,答案只有她自己知道。
曾经有个男孩子对我说:“你的发质很适合蓄长发。”我试过了,但头发仅长及肩就开始分叉发黄。那是个美丽的谎言,只为了帮我走出沮丧。我知道,我是永远不可能有一头像母亲那样的长发。这让我有些许嫉妒她。也有些疑惑,为什么她后来再也没有蓄过长发。
《家事如天》热播那会儿,她每晚追着看,偶尔我做完作业到客厅里喝口水,便发现她泪流满面。后来整理她的房间,发现她写的日记。
“当年我任性地和他走了,不顾家里人的劝阻。看了《家事如天》,才知道自己竟然伤他们那样深,不由得流泪了……总以为,当年的自己,除了爱,已一无所有……”
我曾经从他人的片言只语中拼凑出她和父亲的爱情始末,知道她和《家事如天》中的老四一样,曾为了自己的爱情任性地出走,这一走便是十四年。直到十四年后,我的母亲才第一次省亲,回到她出生的地方,回到她爱情开始的地方。若说分别,便是这样的光景,一别,经年。在年少的绚烂里不断绽放的那些记忆或悲伤或欢乐,抑或什么都不是,最终都会随风而逝,不留痕迹。那里的人都原谅了我的母亲,在十四年后。
而我是不是也该原谅她那年的“舍得”呢?也许是在又一个十四年后。
那个发现日记的下午,我在她房里呆坐了一会儿,叹息,却没有流泪。长大之后的我,已经很少流泪。
所有的事情,只源于一句话,而我母亲的一生,也只因为那一句话而演变成了今天这种情境——爱得
标签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