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湖旧雨散成尘
仿佛还能嗅到那泥土的芬芳和稻花的香味,我知道我是农人的后代,身上流淌的是农人的血液,我的灵魂是无法融入脱离土地的城市里,就像清水那样,永远无法真正地溶入油类液体,这不是量的差别,这是质的不同。
我最初的生命和灵魂就是由庄稼浓浆和颗粒哺育的,我的生命因此而得到生存并成长起来,这是最初也是最深情的哺育,它来自遍野的绿色植物,我享受着春华秋实的馈赠;然后像田间地头的野草,肆意疯长,无拘无束,没有标准的成长模式,我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宠儿,至少在那个原野上。
活在那片原野上的农夫,永远的农夫;我父亲就是其中之一,他身上永远都带有泥土的气息,踩着露水上山,踩着月光下地,父亲钟爱脚下的土地,土地在他眼里是最珍贵的,在我的印象里,父亲、天地、水牛、蓑衣、斗篷、犁铧,诸如此类,是永远联系在一块的,缺一不可。雨天,父亲犁田,披一张厚实的蓑衣,戴一顶宽大的斗篷,肩扛犁铧,牵赶着一头壮实的水牛,在纵横交错的田间小路上,走向远方耕耘。
灰蒙蒙的,细雨里,剪刀似的燕子在风中四处翻飞,忽闪忽现的,别具一番韵味和情致;青青的草,绿绿的树,幽幽的雨,轻轻的风,再镶嵌上质朴的父亲、棕黑的蓑衣、壮实的水牛……
整个就是一幅天然的水墨画,点缀在这丘陵纵横烟雾空濛的西南四月里。我承认画卷背后清贫层层,但灵魂总归安息,这世间,还有什么比灵魂得到安宁还可贵呢。
淡淡的天地间,田野最浓,它哺育着生命,养活了城市,却常常被忽略。很多年前,有一个叫卢梭的人这样说“农业是人类的第一职业,最有价值,最有灵魂,也最高贵”。可惜大多时候我们是轻视从事农作的人的,是一代又一代农人,延续着我们的血脉,经营着我们精神;他们养活了整个人类,却得不到起码的尊重,我们常常仰视高高在上,膜拜那些拥有权柄的少数人,却俯视这些孕育整个文明的农人。
人类文明史,农人是一切壮丽和辉煌的基础,他们是天上闪烁的星辰,点缀了整个夜空。
默默无闻,有时候代表了一种努力和抗争,它推动了春华秋实,洗刷了春花秋月,带去了万复不劫。
当历史的圈地运动重演,一把锋利的看不见的剪刀,就这样,在明媚的阳光下,将农村剪得支离破碎;逃亡,奔向、涌入,到城市寻梦;入彀,入彀;进入伪经济学家用高速发展点缀的水牢,没有一支长篙可撑,把希望留在故园、使其荒芜,把孝道封尘在土层,一切变成遥想。
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度日如年后,带着苍老和顽疾回归桑梓,除了薄薄的几张钞票,看到就是一生的游移和灵魂的苍茫不定,然后静静的又恐惧地等死亡的呼唤,面对职业顽疾,农人如此孤独无助、了然无力。
老的一茬农人终究会死去,出彀;新的一茬农人又将涌入,入彀、出彀、再入彀,如此循始往复,绿了城市,黄了家园,世代轮回;手持权柄者与伪济学家联姻,在天上举行婚礼,乐曲飞扬。
我不应该说出这是农人今后的命运,我应该祝福,不应该诅咒他们的,但我看见黑夜深处的眼,泛着绿幽幽的光,狰狞可怕。
农人的幸福仿佛都掉进了历史那了无边际的泥淖,深深地陷入,无法阻挡,无处可逃。
异地落花或者一地落花都是一样的怵目惊心,苍茫无尽的夜空里有几声狞笑,划破濛濛的夜色,异样地刺耳,使人触目惊心。
我是这样不近人情的孤独主义者,常常剥开金玉的外表,露出里层的败絮,我把忧伤的信鸽放飞,我看到质朴的农人中盅了,他们恋上了划过天空的翅膀,一条虚假的优美弧线,我看见梁上的牢笼泪痕斑斑,有几滴掉到雨里,早就被风吹干;那是顺着心房而流的凄清,我看得很清楚。
只是这种境况是在夜里发生,无人看见而已,我是在夜里窥见的,隔着无数道铁门,我怅然泪下的时候,看见清冷的风,还有微凉的血,一应俱全。
我杀了那匹马,其实我是用利刃在捅自己的心,那是一匹曾经驰骋疆场所向披靡的良驹,一匹用梦来做的马,就这样惨死在我罪恶的手下,我看到鲜血顺着刀尖直流。这个时候,遥远的天空一片灰暗,我看到黑压压的乌鸦成群飞来,然后滞留上空,呱呱乱叫,凄厉的呼号刺目而来。
遥想着我的父亲,那个农人还是幸福的,他固守了自己的家园,也坚持了自己的灵魂所在,尽管寥落但脚踏厚土,坚实而悲壮;我来自天生的自然之旅,没有坚守父亲遗留下来的阵地,在陌生的城市里我仍然用笔刻下罪恶的痕迹,也包括我流浪的灵魂。对于农人们,这个庞大的群体,我不想祈求命运之神能够在牢不可破的铁屋中,松开一道窗户,我只有无限地呐喊,尽管声音微弱,但毕竟已经有人觉醒,为这,我也许将逝去一切,当我的肉体即将陨灭,灵魂却和他们同在,漆黑的夜里,我的爱会熠熠生辉的,恍若天上的流星。
2009年12月17日于贵州三都三角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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