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
我走进故乡的小学，举目一望，一栋楼房默立，一幢平房静卧，几棵小树倚在墙角，清闲地晒着太阳，吹着风。没有人回答我，我继续往前走。
“你找谁？”从二楼的破窗口探出一个头来，警惕地问。
“我……”我为发现了一个人而兴奋，“我找一个同学，张老师……”
“张老师？哦——”那中年妇女一笑，“她呀，调进城去了！——这所小学拆了几年啦，你还不知道？”
“您在这里……？”我看看荒草萋萋、野蜂乱飞的校园，生怕从草丛中突然钻出一条毒蛇来。
“我在这养鸡。”她缩回头去，拉亮了里面的灯。
我才慢慢地看清了楼里一层层铁笼中啄食的鸡，也才渐渐地听到了鸡们剥剥的啄食声。
“学生越来越少，村校就一个接一个地荒了……荒着也是荒着，我们就租下来养鸡了。”她一边捡着鸡蛋，一边对我说着，“你不上来看看？”
我笑了笑，朝她挥了挥手，转身走出了荒凉的小学。
我知道，我今天不是来收鸡蛋的。
但是，昔日孩子们的读书声和欢笑声，却牢牢地拽住了我离去的脚步……
没有看到同学张，我又乘车去故乡的黄山游玩，想散散心。一下车，就到了风景如画的黄山脚下。
是坐缆车上山呢，还是自己爬上山呢？我正在踌躇，忽听一声吆呼：“嘿，老同学！”
我循声望去，看见在右边山脚下的石头缝里，有几垄青青的菜畦，一个人正在青青的菜畦里摘辣椒。
“陈班长，你在这……种菜？！”我惊问。他是我中学时的同学。
他丢下篮子，大步迎上来，笑着说：“没课上了，我就在这开点荒，种点菜。你看，绿是绿的，红是红的，我的菜种得不错吧？”
“那当然，就像你教书！”我笑道，就与这个中学时代的乐天派坐在裸露的山石上聊开了。
陈班长说，他们这所初中一直都有近两千学生，但在近四年迅速下降，降到今年只有三百人了，而老师却有八九十人，没有学生教了，可他们要吃饭啊。
我问原因，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一家只生一个孩子……农村夫妇大多也只生一个孩子了，看的像个宝，还争着送进城里上学去了。嗨，每年还得被迫花大钱进行招生大战！明年，明年，怕是三百学生都难保了！”
陈老师种出了菜，却种不出学生来。我为他感动惋惜。
听说我到了黄山，一个在附近高中任教的同学打来电话，要我与陈班长一起去他学校聚一聚，并且说：“这真是一个难得的长假啊！”
我们打的到了那所老牌高中的校门口，伍同学热情地带我们爬上学校对门的一家宾馆，一边喝酒，一边闲聊。
我望望校内，望望大街，惊异地说：“校内灯火通明，人气很旺；但街上灯光昏暗，不见行人。”
伍同学笑道：“我们只放了一天半假就上课了。三四千师生挤在学校，还弄不出这点气氛来？可这个古镇，经济、人气就全靠我们学校带动了！为了这点繁荣，我们就得跟周边高中争抢优质生源，每生每年要倒贴五千圆啊！负担重啊，重啊！”
“那别的高中还有人吗？”我担心地问。
“人？越来越少啰！学校人太少了，就拆，拆，一所一所地拆！”这个中学时代的搞笑怪皱起了眉头。他是为生源迅速减少、学校将要衰落忧伤吗？
在回家的车上，我老在问自己，小学、初中、高中的学生到哪里去了？我们的儿童、少年、青年都干什么去了？人呢？

2012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