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天，表姐来了，我们正坐着闲聊，这时表姐接到了一个电话，她的表情很快变得严峻、僵硬、悲愤，电话持续了足有三十多分钟，原来，电话是西安打工的表姐秋菊打来的。
表姐其实姊妹四个，秋菊是小时送人的老三，两年前，在西安人头攒动的街头我曾邂逅一面，她跟表姐一起逛街。她染烫着时尚的发型，秀发泛着莹润的自然的光泽，皮肤白皙，一双美丽含笑的大眼睛，穿着时尚，我当时完全以为表姐是和城里一位优闲能干的少妇在一起。（过后我曾感慨，生命真是太丰富太奇妙了，怎么看不出一丝儿农村人的影儿与气息。）
按了手机，表姐无不沮丧、悲哀地告诉了我一些事件真相：
静静，秋菊的女儿，去年初二读了几天，掇学来到妈妈这里，在饭店打工，不到半年交了个男朋友，抽烟、喝酒、泡网吧，妈妈忍无可忍第一次动手打了两耳光后，她竟搬去住在了男孩家。吃喝玩乐，钱不够花了，竟缠着骗着向妈妈要，妈妈多次声泪俱下，苦苦相劝要她离开那个“人渣”男友，可女儿根本置若罔闻，她己完全变了，再也不是以前那个沉静、腼腆、乖巧的女孩了，她满口脏话，性情粗暴、怪戾、阴郁，放纵、叛逆不道。她变本加厉开始伙同男友一次又一次，一千、两千地偷妈妈藏来藏去的辛苦钱，拿去很快挥霍一光，就在前一天晚上女儿回来又向妈妈要钱，遭到拒绝后，她竟当着母亲的面把两瓶啤酒砸碎在地上，手臂被划破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流淌下来，她看到母亲冷酷的眼神丝毫没有所动，便到处翻找，竟找到了母亲的钱包，这时母亲猛扑上来和她挣抢，突然母亲的双手象一把大钳子，死死地掐住了女儿的脖子，长久的压抑、绝望，亲情己在她冰冷的眼底泯灭，泛上的是一股最原始的兽性的愤怒：它（她）要灭了我！我今天要灭掉你！她从她泛青的脸、窒息的嘴唇感觉到自己的手越来越紧，然而（它）她的眼神依然冷酷、甚至邪恶，野兽般怒视着自己，她没有丝毫怯退，因此她的手没有丝毫松动，“我今天非掐死你不可，就算我没养你，”她从牙缝里突然透出这么句寒气入骨的话，她挣扎着、喘息着，她似乎己感觉到了她的身体瘫软无力、手脚发凉，突然静衣兜里的手机响起，秋菊用一只手抓出手机对着怒吼：“你这个骗子，为什么要骗我女儿，你们要合伙敲诈我到什么时候……”“是你女儿无赖，缠着我，在我家吃住，赶也赶不走……”她嘴唇哆嗦，语无论次：“卑鄙啊！真是！前天半夜不是你一个电话，我女儿起床就走了吗……”太静了手机中的声音虽小却听得似乎字字真切，终于，从静静麻木无情的眼中滚落了一串串泪珠，妈妈的手松开了，“静静，这就是你所喜欢的男孩吗？答应妈再不要跟他来往了，明天咱们回老家吧。”女儿终于点头了。
第二天早上，母女俩坐上车的时候，她却不能为自己这次终于解除心患，降服这头小兽，能成功押送回家而有丝毫的轻松与解脱，相反，对于黑洞一样的那一头，她不知道将又踏上的是一个怎样凶多吉少的归途。
因为“家”在她的心灵中是一个多么渺茫而又悲惨的概念，当她第一次忍不住把女儿的状况告诉“家”里那个包工头丈夫时，他就叫嚣着说，他早就想杀个人了。他要杀掉这个孽种，否则她迟早要被外边的人杀掉。
也许她今天所谓的“回家”，是要把女儿送进“虎口”，但她己无路可退，她们还是坐上了“回家”的客车。
二
秋菊出生几天，就被送了人，之后，那家人就有了自己的儿女，她从小就受尽了折磨，听他们村上人说，在她一岁左右时，一次晚上养父母抱着她去看戏，回来时走到半路，她哇哇哭，惹烦了养母，她便将她丢到路边的雪地里，想干脆不要了，后来又被后面回来的人抱着叫抱了回去。后来，只要哇哇哭，或者看着不顺眼，养父养母便拳脚相待，常常皮青脸肿，乌黑着眼圈，在她三四岁大时，便担负起了照看弟弟、妹妹，甚至在养父母下地后还学着烧水做饭，据说养父处罚她最麻利省事的动作常常是来个“倒栽蒜”提起两脚，脑袋在地上蹾两下，一个小孩子常常被折腾的半死，但她却异常的生命旺，而且顽皮、胆大，只要出来和伙伴们在一起常常还是孩子头，但几乎时时都是“犯错”不断，“闯祸”不断，挨打不断，有时候时间长点不见，见时疤痕大点，甚至蹶几天腿，就知道又被打重了，有那么段日子，她头顶缺了一片头发，旁边的也象遭了灾似的干枯、蓬乱不齐，一位知情邻居的口风：她做饭时，笨手笨脚，“土行孙”（养父）将烧红的铁勺在她头顶挨了那么一小会儿，弄成了这副模样。但她却象山野的蒿草也长得疯快。不觉十六、七岁己长成了大姑娘，而且令几个小姐妹们忌妒的是她是最漂亮的，个子高俏，皮肤白净，一双好看的双眼皮大眼睛，（正象大家都感慨的那样把最漂亮的送人了）当然她也是最能干的了。大概是她个头高了吧，很快就有人来攀亲，所以养父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突然忘了虐待她，反而套近她，在人前还不免为带大了这么体面的姑娘而沾沾自傲，她当然念不了几天书的，勉强念了几年小学就在家当劳力。
三
她和邻村一个小伙子互相喜欢了，后来结了婚，当然养父母得到了一笔不错的彩礼。
几年后，夫妻俩有了一对儿女，丈夫人头脑活，成了包工头，活越揽越大，家里经济宽裕，在村里也算得上数一数二的了，她也很孝敬养父母，（仿佛从最早懂事起就顺敬他们一样一直这样而己）逢年过节大包小包地回娘家，娘家有什么事，便也忙完自家的忙娘家的。可是好景不长，丈夫就“猪八戒”显了原型，吃、喝、嫖、赌样样精，不是用摩托载着东家的小媳妇去赶集，就是钻进了西家寡妇的房。
那次有人向她告密，丈夫最近和村尾二狗家媳妇黏得紧，这会正进了她家的院子，秋菊立即匆匆向二狗家撵去，果然在房间里逮个正着，秋菊气愤地哭骂着上前撕打起来，但她人单势弱，最终却被丈夫拖到了院子，被那个淫妇骑到了身上，反到自己衣不遮体，衣服被撕烂，全身多处被抓伤，她奋力逃回家，第二天二狗竟举根棍子进了院，破口大骂她诬陷自己的老婆，幸亏她眼疾手快躲进了房子，二狗最终被邻居们叻了回去（过后才知道丈夫把七万块钱借给了二狗媳妇，二狗能不神气地唬几声么？）。
简单地收拾了一个包，秋菊毅然地第一次不顾一切离开了那个所谓的家，去西安投卉一个熟人找了份活干。她向丈夫提出了离婚，发誓再也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