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角

拐角

爱河小说2025-03-21 09:32:20
1当我爬上母亲口中的“天山”,就像个能号令群雄的王者,俯视我们僻静的村落,似一张拉满的弓。尤记得一贯阴郁的二叔也曾那样掩藏深沉的低语,用颇欢快的语气说,我们的家在箭头上。村子并不算大,就几十来户,村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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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爬上母亲口中的“天山”,就像个能号令群雄的王者,俯视我们僻静的村落,似一张拉满的弓。尤记得一贯阴郁的二叔也曾那样掩藏深沉的低语,用颇欢快的语气说,我们的家在箭头上。
村子并不算大,就几十来户,村民们各自挑了地,造了屋,这日子也就不咸不淡地过了下去。
村里仅一家碾米店,每年入秋,父母亲收割了稻子,便把晒好的新米挑上一担,一颤一颤颇有节奏地往那家碾米店走去。通常这种时候,我都“别有用心”地跟在父亲身后,父亲总说我“鬼”,我佯装不知父亲的意思,只是跟着走在零星埋着石块的黄土路上,干燥的天气里,别说像我那样跟着父亲小步地慢跑,就算只是小心翼翼地踱步,也会带起一路的尘土,刚换干净的鞋,那鞋面不多时就落了一层灰。为此,也没少挨母亲的责骂。
等父亲猫着腰进了碾米店,我也跟着走进这间破旧的瓦房,房顶缺了几片瓦,阳光从缺口投射到地上,形成一条明黄色的光柱,空气中的灰尘在这条光柱里总是显得异常活跃。
碾米店老板是我父亲的兄弟,我应该叫伯父的。那是个异常干枯,有点驼背又略显邋遢的中年男子,头发堆了一层细密的灰,胡子密密匝匝地把脸环了半个圈。说他是老板不过是因为他负责帮村里人碾米,大家客气才这么叫的,碾一担米在那种时候也就几毛钱的事情。他早年丧妻,过世的妻子还留下个雏儿,我们都管他叫阿寿,就几年前,他又娶了亲,现在成了四个孩子的爹,没什么正经手艺,日子越发地难过起来。
有一回,我们进去的时候,他正蹲在机器后面弄些什么事,听到店里来了人,忙迎了出来,一见是父亲,便伸手接过父亲手中的扁担,浑浊的双眼眯成一条缝,迸射出的惶惑不安随时会卷成一根粗糙的麻绳,紧紧地套住尚未站稳脚跟的父亲。
父亲拍了拍这位满脸写着凄苦的男人那卑屈的肩头,便把谷子倒进那台庞大的机器,紧跟着振聋发聩的“轰隆隆”声响起来。直震得人的心也跟着那机器不停地颤抖,见父亲神色凝重地与伯父比划着什么,我经不住烦躁起来,用手死死地捂着耳朵,几步就跑出了碾米店。与碾米店并排的是家杂货铺,那铺子的墙面掉了一大块乳白色的石灰,裸露出里内用黄泥堆砌的墙,满布疙瘩,尚算白净的也被上过几年学的孩子用黑木炭写上某某谁的名字,新学的词语,直白的抱怨,或是画了各种各样的图画,还有干脆是谁也看不懂的涂鸦之类的。
不管何时,总有几个在这里磕牙的村妇围坐在门口,嘴巴不闲地磕着瓜子,道着是非,见我光溜溜的眼神瞅着她们,竟也停下来跟我打起了招呼。
“哟,这不是二丫吗?跟爸碾米来了啊。”
“还不快跟你爸讨点钱来买块糖吃吃!”话音刚落,一旁闲聊的村妇就跟着哄笑起来。
我腾地一下红了脸,用自以为怨毒的眼神扫了她们一眼,嘟囔着嘴,连忙跑进了碾米店,父亲见我回来,又看我那般神情,估计是我眼巴巴地望着杂货铺整齐排放的圆饼却身无分文,难免赌了气,就从上衣口袋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纸币递给我。我第一次没有爽快地从父亲手里接过钱,反而还真有了几分生气的模样,扭捏几下便一个人跑回家去了。

2
母亲只有我一个孩子,原有一个哥哥生来就夭折了,所以拾取了“二丫”这乳名。因生来身体孱弱,医院没少去,出于对医院的畏惧,渐渐地,胆儿也变小了,也不太和村里那帮孩子满山野乱跑。但骨子里还是和那帮孩子一样好动的。
“叮铃,叮铃铃……”清亮悦耳的自行车铃声每每一路响过去,我都会忙不迭地跑出门外,小心地坐在高过我膝盖的门槛上,用有点羡慕的眼神看着被擦得铮亮的黑色自行车直直地冲下门口的那条斜坡。
而实际上,这种铃声响得最多的也大多是傍晚时分,个把看去比我要大上好几岁的毛孩子,偷骑了家中的自行车。因个儿小,还够不上车凳子,便把一条腿别扭地伸进三角架内,腰身又被车的一根横栏拦在一侧,他们踩着脚踏板极不协调地左蹬右蹬,身体夸张地扭曲成像挂在树上拼命折腾的瘦猴子。链条与车轮间因生了锈迹摩擦出“咯吱咯吱”酸涩的声音。尽管这样,他们还是乐此不疲地骑着,通常一大帮孩子跟着自行车来回儿跑,直把车铃按得“叮铃叮铃”响个无休无止。
一般这种时候,我都会在门槛坐着,直到母亲“嚯”地将我拎起来,挪出一大片位置,提了一大桶煮到烂熟的番薯藤叶和着白日里吃剩的饭菜,“腾腾”地冲了出去,此时必定是家养的那两头猪在猪圈里饿得“嗷嗷”乱叫……
当然,阿寿必定也会在黄昏时分拖着一大把柴禾赶回家。他是仅有的一位和我玩得比较亲近的孩子,虽然只有10来岁,却早被白日里高照的炎阳晒得皮肤黝黑,脸颊上方顶着一头蓬乱的黑发,一年到头总穿得破破烂烂,即便是过年时节也拾不上一身新衣。
每次经过我家门前,他都会把搭在肩头的藤条卸下来,随意将柴禾滚到路边,有时又好像意识到会有什么不妥,又回头朝柴禾猛踹了几脚,直到确定它不会又自个儿滚到路中间,绊了别人的路,这才笑盈盈地看了看我。我老远就会听到“沙沙沙”的树枝拖地的声音,心底里猜测了几分,当果真看到从那疯长了野草的拐角口露出阿寿疲惫的半边脸,我就从一直坐着的门槛上跳起来,兴奋地拍着小手,仿佛自己的猜测得到了某种印证,就连周围的空气也跟着骄傲起来。我朝阿寿挥着手,老远就扯高了脖子喊:“阿寿哥哥……”
阿寿若听到了,就会“唉”的一声回应我,偶尔还会从兜里拎出一串紫红色类似葡萄的野果,在我眼前晃荡着。我总能从中挑出最大的递给阿寿,他向来不会接的,总是揉揉自己的蓬发,腼腆地笑说:“二丫吃!”
身着宽大破旧布衣的阿寿,随处可见紫红藤痕和被荆棘刺破的皮肤裸露出一排排整齐的血星子。这似乎永远都没好过的伤口就像是皮肤也厌倦了静默,残酷地咧开嘴,露出空洞的憨笑。不知怎的,往日里“叮铃叮铃”的车铃声总在此刻突然就无端地变得刺耳起来。

3
夜里,起风了,窗户破了一口子,先前父亲总懒得理会,这会子风从那地儿灌了进来,“呼啦呼啦”地直吹得悬在房梁上昏暗的灯不住地摇曳。厨房灶台下的蛐蛐通常在入夜之后叫得最为欢快。我半蹲着,一块一块小心地翻开卧在地上横七竖八的柴禾,因那下面很有可能还藏着一两只硕大,油光发亮的蛐蛐。
母亲早早地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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