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别了,小麦
拔节的小麦是一种深凝的绿,全部高昂着头,剑一般向着天空。如果再来一场春雨就更美好了,跳跃在上学的路上,满眼都是淡淡的雨雾,泥土的气息掺和着小麦的甜香在雨中漫步,整个山丘都忍不住和他们打个招呼。嘎巴一声,山丘伸了懒腰,身上陡然的焕发生机,开出这样那样的花儿。
到了五月,小麦带来的春天接近尾声,他们悄悄地就拔高了身体,开始抽穗了。这是拍照的季节。摄影师带了相机远来,父母带着孩子,就在门口的麦地里排直了身子拍照,身前是抽穗的小麦,身后是抽穗的小麦,远远的都是抽穗的小麦。孩子有时候拔下一株麦穗,轻轻的攥在手里,发现那锋芒并不锐利,便攥紧了,或者将那麦粒一颗颗拔下来剖开了,却发现里面只有些许汁水。略带失望的扔掉麦穗,不经意地吮吸了手指,却尝到一口的甜,这便非常疑惑了,一定要找奶奶问个清楚。
有时转过头就忘了那个关于甜的问题。再想起来,小麦已经泛黄了。每到这个时候,一切地诗意和快乐都要退场,是汗水出现的时间了。那真是烦人的六月,连学校都放了麦假。
头天晚上,父亲借着月光磨了镰刀,那手指头轻轻刮过刀锋,确定它无比锋利,便满意的将镰柄与镰刀的结合部位浸到水里。窗外有了微光,拿起浸了一晚的镰刀,披上一件满是窟窿的外衣,便起身准备开镰了。
这时候晨光开始照亮山丘。翻滚的麦浪不是全部的黄色,有些是绿的,有些是黄中带绿的,有些是黄的,一眼望去却都随着风沙沙吼叫,迫不及待地展示一身的饱满。父亲的大手握住小麦的腰杆儿,镰刀下去,隔断小麦的脚踝,唰唰唰,硬是从中间趟出清晰的小道,让藏在下面的玉米苗露了出来。
我就在地头上坐着,随便捡起石头支起火灶,水壶里灌满了叮咚泉水,捡来几根干透的木柴,开始烟熏火燎的劳作。大花脸忽然的抬起来,呼呼朝父亲跑去,接过一只突然从麦田里踏出来的刺猬,用细绳绑住了腿,系在脚边让它可劲儿的爬。大花脸忽然又抬起来,呼呼朝父亲跑去,接过一只竟然不知怎么生出来的西瓜。父亲拿破外套擦擦镰刀,将那直径不过十厘米的圆形抛开,竟然是熟透了的红。心满意足的啃完这从尚未来到时令的美味,不舍得将另外几个更小的剖开了,连刺猬都不管了。父亲扛着麦子,我扛着几只西瓜,像宝贝一样的拿给妹妹,一个又一个的剖开,却都是一片片发涩的白。妹妹有些不高兴,这才想起早就不知道去哪里了的刺猬,只好一遍遍的跟她说那红色西瓜的美味,她却更不高兴了。
小麦被垛在了打麦场上。母亲头上搭了块儿毛巾,在麦多下坐着,身下压了扁柄的镰刀,镰头在身前杵着。母亲把小麦打散了,一手握住他们的麦穗,一手握住它们的脖颈,刺啦一声过后,便将麦穗扔到麦场中间,将麦秸秆码在身边。麦穗是填饱肚子的,麦秸秆是盖住房顶的,都是有用的。有些好的麦秸秆生的长,小心剥去外皮,能截到清香滑畅的麦管儿,放在汽水瓶里吱吱吮上半天是没有问题的。
在没有出现脱粒机这种怪兽之前,麦穗是要用石碾一遍遍的压下麦粒的。这些都要在大太阳下进行,一圈圈的直到肩膀晒脱了皮,麦穗压的扁平无比,这才用叉子挑起使劲儿抖索几番,不太放心的放到另一边去。
等麦粒晒得干了,起了微风的下午,是我和妹妹最喜欢的时光了。父亲拿了木锨或簸箕,将麦粒高高的扬在空中,风轻轻吹,将麦糠吹在一旁,麦粒哗啦啦的落在铺好的塑料布上,一会儿就落得满了。母亲拿着笤帚将那条并不明晰的分界线分开,把黄白发亮的麦粒堆在一起时,我和妹妹早就迫不及待的将手伸进麦堆里了。
父亲扬完了场,满足的坐在一旁休息,随手拿起一颗麦粒放在嘴里嘎嘣一嚼,小麦的季节就过去了。
都是二十多年前的往事了,如今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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