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坡长情更长
首先是我的婆婆,一位七十来岁的老太婆,终年足不出户,除了那个家,那块贫瘠的土地,她没有迈出过那个山坡,那个与县城一山之隔的大山,她年年孤守着,日日期盼着,盼着他的孩子们早日回家团聚。
家里原本是有一大家子人的,虽然穷,但也不失快乐。自从三个儿子去了部队,女儿随后出嫁,老伴也去世后,她一个人更寂寞了。唯独能陪她的,只有那条全身黑得发亮的狗,那是一条通人性,能让你感动得流涕的狗,孩子们给它起名叫黑子。我们一般不习惯叫它狗,喜欢叫它“士兵”。因为它替孩子们保卫着他们的家园,替孩子们照顾着他们的亲娘,所以大家非常尊敬它。
其实每个儿子都有想法接老人出山的,可她就是固执地要守住那个家,固执地要站在那个山坡上久久地凝望,希望他的儿子们能从她的视线里早日出现。我们没有办法说服她,最后妥协,四个孩子轮流回家探望。
其实我们这代人跟婆婆那代人是有隔阂的,她的一些想法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要守住那个山?难道是守她的老伴?守那些陈年习俗?或许她认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就是死了也要相守在一起?
老公是孝子,有空了自然是要去看娘的。每次回家,装了满满一车的东西。一提回家,一家人一夜不合眼,说实话,老家虽穷,不知为何你无法讨厌,反而让你有些牵挂。我不知道那里有什么磁性的东西吸引着你?许是那份浓浓的乡情,那份痴痴地等待令你感动。
终于到家了!远远你就能见到山坡上站着的一个身影,还有那个“士兵”在不停地欢叫着!车近了,花白的头发在风里飘着,佝偻的背,还有那张久经风霜的脸!你总忍不住躲在车里掉下一串串热泪。
下车后,老人围着孩子转开了,黑子围着车转开了。那是一个怎样令你感动的场景呵!老人拉着孩子的手又是亲又是咬,黑子围着车欢快地叫啊抓啊,仿佛立刻要向你倾诉分别后的思念……
婆婆早已做好了饭菜,热腾腾端了上来。邻居全部围了过来,问长问短,有的还拿来了好吃的。什么土鸡蛋,玉米,芝麻,还有自家油炸的果子,手擀的面条。那些憨厚而热情的农村人,用她们最真诚的举动,最淳朴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对你的欢迎,你说你有什么理由瞧不起他们?有什么理由瞧不起那一张张黝黑的脸?那一双双带着泥巴的手?有什么理由瞧不起那个还卷着裤腿的脚?!我热泪盈眶!饭在口里打转,哽咽着难以下咽。怪不得老公日夜想着这个家!这里有他最可爱的乡亲,有他最疼爱的妈!有象兄弟一样照看家门的黑子,有他喝了二十年的泉水,有他爬了二十年的山坡……
日子总是在几天的温情细语里结束。又是一夜无眠,婆婆偷偷哭了一夜,眼睛红肿,还装着跟没事似的。我们的心揪着痛。黑子闷闷不乐了,也不叫了,在一旁傻傻地看着我们,它一定在怨恨:你们就不能多住几天?可是工作由不得我们。
一样是回家,却没了来时的欢喜。我们都沉默不语,连黑子也不出声。老公把车开到山坡上等我们。婆婆拉着孩子的手不肯放,黑子围着我的腿,好象满腹的心事,我分明看到它眼里噙着泪花。
终要离别。我们狠心地坐上车,透过玻璃,又看到了婆婆凌乱而花白的头发,苦楚的脸,颤巍巍的身子,我和孩子又忍不住泪如雨下!黑子可怜巴巴立在山坡上,象一尊雕像,目送着我们的车缓缓离开。你不知道老公用了怎样的劲才开动那个车!只见他咬着牙,仿佛用尽一生的力气……
来时山坡长又长,去时山坡更显长。车象蜗牛般在山间盘旋,老公开得极慢极慢。我们都怀着各自的心事,就这样离开了那片深情的土地。
一次又一次,周而复始,我们感动着这座大山的绵长,感动着村民的温情,感动着黑子一千个的无奈,感动着老妈万般的不舍……
虽然后来我们想尽一切办法把婆婆接到了城里,然黑子却永远的留在了大山里!那个它站了无数次的山坡成了它永远的歇息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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