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厢
我有时候会想张生和崔莺莺之间衍生的究竟是不是爱情。甚而在想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许只是少男少女萌动的春心,也许只是漫漫时空的寂寥冷清,逝水川流不息。西厢的窗几还算明净,往事却已落白成灰,只点着一缕荧
我有时候会想张生和崔莺莺之间衍生的究竟是不是爱情。甚而在想爱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许只是少男少女萌动的春心,也许只是漫漫时空的寂寥冷清,逝水川流不息。西厢的窗几还算明净,往事却已落白成灰,只点着一缕荧光,照着昏黄的细径,福禄寿天明。普救寺的钟声,就在冥冥中响起,召唤尘世浮屠的梵音。
我们常说的西厢记并不是真正的西厢,在最初的时候,这是属于元稹的故事。邻家有女初长成,那女孩原名双文,那张生本为元稹。只是双文从来不曾是后世王实甫笔下那个庭院深深的寂寞闺秀崔莺莺,她是个绝对骄傲的民间女子,负我之人,从此半世苍茫,直至华发生,老死不予相见,何谈相许相知!元稹一生都未能再寻到双文,这却使她成为他一辈子的伤怀与挂念。他心里其实是愧疚的,所以在《莺莺传》里为自己千般辩解万般推脱,再多的笔墨都显得疏乏,只是因为出自心虚。
与元稹添加了个人色彩的平铺直叙不同,王实甫的《西厢记》笔辍间遍布陷阱。
张生乍一出场对自己的介绍中有一句“万金宝剑藏秋水,满马春愁压绣鞍”,从一开始就点明了这书生说是上京赶考,其实还怀了满腹旖旎之意,所以到后来他才轻易说出“便不往京师应举也罢”这种话。一方面照应着张生高中状元抱得美人归的结局,一方面不忘为崔张的私情埋下伏笔。[点绛唇]一段说他“游艺中原,脚跟无线,如蓬转”,就好似所有的剧情预告片一般——哦,这儿有个不错的小生,尚未文定呢,那么下文就该给他配个花旦定下来了。
五百年前风流业冤,无论哪个时候的小说都走不出这俗情定论,王实甫也是一样。
而西厢情缘也不单只是男才女貌的故事,这故事里藏满了玄机。
张生作为一个还算有才的书生,在那个时代,一如大多文人士子,倾叹壮志难酬,这大约也是元稹和王实甫的心声。而配合着人心的渴望,终有心事难休的袅娜女子为他的或诗或文或俊才气息所俘虏,这个人就是崔莺莺。
可崔莺莺不是“你家唱来我来和,郎情妾意两绵绵”的无知女子,她是官家闺秀,再不济也是个曾经家世浩瀚的小家碧玉。这些古代女子深居内阁,每日里梳妆女红并不足够打发她们冗长的时光,而在那个环境里,大户人家勾心斗角总是难免,漫长的岁月,她们肚中的计量从不会少。于是便有了张生为她害尽相思,崔氏欲擒故纵,百转千回的情景。她看上张生,不过是困守多年的寂寥之意遇上了少女怀春的暧昧之心,糅合成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的情意。
而张生那方就仅仅是男人本色了。张生见着莺莺的美貌,动了心思,先定庵房,又玩偶遇,还诱老和尚帮他作勾当,甚至好事未成便开始肖想红娘“百媚生”,[粉蝶儿]一段有四个字来形容他的心思——窃玉偷香,这厮实属心怀不轨,红娘骂他腌臜下流并不为过。就王实甫在词曲中所写“饿眼望将穿,馋口涎空咽,空着我透骨髓相思病染,怎当他临去秋波那一转”,便可轻易看出这心猿意马的入骨相思究竟为何物。就像段誉见到神仙姐姐王语嫣,一眼便死心塌地地生死相随,不问她人品,不问她德行,只是一心一意,痴迷不已,连她的手段心计都是可爱智慧的象征。哪怕有人为他解释这叫一见钟情,所钟为何,怕也是百口莫辩。
《西厢记》里真正活过来的人大约只有红娘。故事里,红娘是一个醒且真的角色,就像《红楼梦》里的探春,从不站在光环之下,亦占不了整部剧的几分重,却以当局者的角度挟一双旁观者的火眼金睛。
便当我一己之猜测,红娘的璇玑在于彼时一个小丫鬟的思想,贯穿了整个王朝的革新。她敢于做那个打破禁制张口敢言的存在。古人愚忠,为主卖身,为国捐躯,从来不过问是非,而红娘所作所为看似揣度主子心意,其实却是本心使然。
因为她是配角,王子公主的故事里没有给她插足的余地,所以海巫婆只能对着小人鱼叹息摇头,所以红娘冷眼旁观,张生和崔莺莺的你来我往只有她是醒着的。
说她真,是觉得她实在不像当世所评的那样是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后人总说崔张二人的情缘是红娘一线牵的,在我看来,她实在是冤,明明是这二人眉来眼去利用了红娘,却好像红娘在其中做了多大的手脚似的。她只是愿意为她们出力,她之所以这样做的目的放下不提,至少在这出戏里,只有她说的是真话,做的是真事——无论那情谊算不算是真爱,爱就在一起。
张生是虚伪的,他追求崔莺莺为的是否仅仅是她的惊为天人暂且不说,只看他名为赶考却在普救寺滞留不前使出种种伎俩装模作样勾引崔莺莺便叫人看不上。如果换一个有身家美貌的闺中小姐,想来是不是崔莺莺这个人也不甚重要。崔莺莺的虚伪也不比他少,这女子一边对张生百般撩拨,一边又在人前做出坚贞高贵的嘴脸,明明渴望与张生暗度陈仓,却又在红娘为她谋划之时斥骂不已以示清白,在整幕剧中变脸变卦之快,实在做作。孙将军的粗鄙是她看不上的,然而大约只要是个有几分才貌的儒子仕郎,出现在一个恰巧的时机,张生李生还是王生对她而言都也无碍。这样一来再看戏文后面为他们安排的相思之苦情深意切,便觉得有几分可笑与惆怅,他们所思的是人是己也变得不置可否了。
开场红娘骂张生轻浮,在崔莺莺几欲奔出之时的劝阻是出于对自家小姐的维护与忠诚,而后来帮他们撮合也未必就是牵线搭桥之心,或许是因为感念张生的恩情,或许是为了自身的考虑,或许是看出这二人飞蛾扑火珠联璧合势不可挡于是索性顺水推舟罢了。我们总忘了她只是个丫鬟,在崔母的嘴里她只是个随意就可打死的“小贱人”,何尝能左右主子的心意?忠仆良婢,愈多的名号压在她头上也只是掩饰实情而已。
西厢的措辞里唤红娘名为红云。就如红娘的性情,红是热情之火,古人称良缘为喜,喜为红事,而云端飘渺,红娘的存在仿佛只是良缘过后扶摇而上的一场轻烟,随风漂泊或是无处追寻,终章里并没有她的结局。
天命曰缘,人约是姻。封建的封成就了这一桩美谈。张生的贪色与崔莺莺的苦闷凑在一处,刚好你未嫁我未娶,于是看对了眼,世事相促,再加上一个跑断腿的丫环,凑成一笔绝好的姻缘。
才子佳人的故事总是写出一股童话的味道,然而现实就好像清流文人的口笔,言辞措措,目光闪烁,迂腐沤烂了朝野上下,美好随着苍老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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